魏征与王珪对视了一眼,齐齐摇头:“太子明鉴,如此大事,我等怎会隐瞒太子?”
太子身后的王晊,整段回忆的第一视角人说道:“殿下勿虑,此定是秦王府的诬告。”
“秦王府诬告?”太子眼神闪过一时更深的忧虑。
“正是,太子细想,若是伯父和魏大人真的有意与庆州的杨都督共谋大事,怎会兴师动众,派人从长安大摇大摆的往庆州送军械铠甲?军械铠甲又不是特产,只要从庆州就地取材便好,即便庆州兵甲不足,那就让杨都督把死士送到长安来,再有东宫配发岂不是更为稳妥?何必不远千里将军械送到庆州,再把装备了军械的死士送回长安?”
一边的东宫舍人徐师谟也分析道:“更何况真要运送铠甲,只要偷偷送便好,何必要让尔朱焕、乔公山二人绕道仁智宫附近?摆明了是怕天子发现了不了。”
听了太子舍人和率更丞两位近臣的话后,太子紧张的心情才稍稍舒缓,顺着近臣们的思路,他也发现了此事的逻辑冲突:“对,那尔朱焕和乔公山虽说是东宫郎官,可是转隶东宫才不满半年,本宫莫说没有不臣之心,就是有,又怎会派此二人去!”
魏征道:“正是。杨文干赴任庆州都督后,逢年过节都会与殿下往来书信,原件都在詹事府留档,从不曾提及谋反之事。只要派人前往庆州,叫他去仁智宫御前对峙便可。”
“不行!千万不能派人去庆州!”王珪说道。“齐王不是说了,天子马上会派人来传讯殿下,这个时候派人去庆州,岂不是坐实了串供之嫌?那样御前杨文干说的每一个字圣上都不会相信了。必须要让圣上派人去问,才能算是公允。”
太子点头道:“还是王老老诚谋国。对,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联络杨文干。我与他本来光明正大,东宫旧部年节向旧主问安也是礼节常法,父皇要是想查,那些书信尽数可查。此时派人去,反倒是百口莫辩。”
这时,赵弘智道:“殿下,眼下事情紧急,容下臣调出历年来东宫与杨文干的书信,只要天子口谕一到,殿下便能亲去仁智宫解释。”
“去见父皇……对,本宫亲自去解释。”
赵弘智建议太子要去仁智宫,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皆是不安。
魏征劝道:“殿下此时奉旨监国,若是离开长安,天下事无人决断……”
太子高声道:“天下是父皇的天下,太子亦是天子的臣子!若父亲真的有诏召见,难道本宫能避而不见吗?!”
魏征一时语塞,却听太子舍人徐师谟高声道:
“当然能!”
太子猛然一惊,片刻后回过神来,指着徐师谟的鼻子问:“你说什么?!”
不知道是没有感受到空气中的紧张气氛,还是真的有不畏权贵的勇气,徐师谟挺直了摇杆道:
“圣上此刻不先召杨文干,摆明了是已经不再信任太子。太子此去,恐怕不是照齐王所说是去核验的,而死被圣上叫去扣压严审的。如今天子屡次受秦王一党蛊惑,与殿下父子相疑,此非大唐之幸。《汉书》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殿下监国日久,门生故吏满天下,外有杨文干、李艺等人手握重兵,内有三省六部文官学士为用,何必亲身犯险,自蹈死地?”
显德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能听懂徐师谟的话,却没人张口接话。太子建成沉默许久,转头问
沉默就是默许。徐师谟知道自己这也许遇上了天下臣子人人梦寐以求的从龙之功,壮着胆子说道:“如今庆州、长安和仁智宫成掎角之势,若是殿下治书杨文干,两路发兵直捣仁智宫,迎天子,清君侧,则不仅杨文干谋反之事不必再深究,就是秦王一党,也可就此铲除。天下安定,一劳永逸啊。”
“迎天子,清君侧……”李建成揣摩着徐师谟的话。“师谟,你可知天子身边的小人是谁?”
“秦王,李世民。”徐师谟高声道。
“是啊,你知道是世民……”
太子仰天轻叹,猛然喊道:“所以你是要挑唆本宫弑父杀弟,做出猪狗不如之事吗!徐师谟,你长了几颗脑袋,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来人,将他带下去!押入囚牢,待父皇回銮问罪!”
徐师谟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耳边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他听不见众人与太子商议,只知道自己被人拉着拖出了显德殿,等恢复冷静时,他已经被锁进了地牢。
直到几个月后,“徐师谟贬为庶人”的诏书真正摆在他眼前时,他才明白,自己的大好前程,因为一席话,丢了。
从那时起,他不再是那个身居东宫的来日卿相。他只是个潦倒的布衣,带着魏征私下送的钱粮白银,成了这诺达长安城中的孤魂野鬼。
回忆至此而止。两年后,王晊再次坐到了徐师谟的面前。而嗅觉敏感的徐师谟微微抬眼,似乎瞥见了命运从指缝间留给他的机会。
“说吧,就说武德七年,你唆使太子造反,是谁指示的?”
王晊狠狠盯着曾经的同僚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