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齐声答说:“为元帅死战,必不辞劳!”
曹操顿觉大慰,又想起生死未卜的长子,心中情绪一时难以言明,只能连连说“好”。他们聚集之后,并不立刻突围,而是又在战场之中游弋,解救被围攻的游骑们,如此来回厮杀,又收拢了残部约两百人,还救下了曹真、曹安民等族人。
但如此一来,西人大多注意到,在东人阵中还有一股残军,继而不断向他们围靠而来。曹操见势不妙,当即放弃继续收拢残部,准备向东突围远走。但此时遍观周遭,远远近近,西人的围骑已不下十重。
在最前面的乃是虎贲中郎将徐晃,他并不从正面发起进攻,而是错开交锋面朝着侧翼飞驰,等东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再突然拨转马头,从人群之中切了进去,东人们措不及防,竟被他一瞬间插入到曹操数步的距离内。
东人见状大骇,旁边的夏侯兰看见徐晃率众突至身边,本能地挥舞斫刀试图阻拦,但他的武力远不能与徐晃相比,加之此前奋战已久,他的斫刀早已卷刃,此时与徐晃槊尖撞在一起,他连脆响都未听清,便觉手中重量陡然一轻,定睛去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连着刀刃一起被砍下来了。徐晃身后的从骑趁势对他射箭,如此近的距离,夏侯兰一箭就被贯穿咽喉,直直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此刻曹操距离徐晃不过咫尺距离,他侧面的西人因为离他太近,手里的长矟反而用不上了,就用矟干猛打曹操的兜鍪,连打了两下,第二次把兜鍪打歪了,引得曹操一阵头晕目眩。等到那人第三次伸手的时候,被曹操身旁的典韦瞅准空档,用长矟捅进了他的肋间,穿胸而出。
趁这个机会,另一个从骑夏侯恩跳下马,用足力气猛击曹操坐骑的臀部,让他朝前窜出,试图冲出这场混战。而典韦在前,许诸在左,曹仁在右,都跟着曹操的坐骑一起朝前奔去,从各个方向尽量避免曹操和西人直接接战。
许诸与一个西人几乎并辔而走,西人捅过来的槊杆被他用手牢牢攥住,奔了十来步,西人突然被飞来的流矢射中后颈,扑倒在马背上。许诸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待要扔掉槊杆,追赶曹操一行。却突然感觉脖子一紧,旋即身躯被往后拉扯,双腿控制不住,竟然脱蹬而出,一个仰面跌下战马。原来是徐晃从后面策马赶上,伸出弓弦套中了许诸的脖子,将他扯下了马。
许诸奋力挣扎,将弓弦挣得变形,可惜徐晃的弓弦乃是牛筋熬制的,即使已经严重变形,但也没有被扯断的迹象。徐晃知道这人是东人中有数的勇士,丝毫不准备停步,而是稍转马头,手拖弓弦,倒拖落马的许诸,扬起一路黄尘飞走。可怜许诸自诩气力惊人,此时却半分也使不上,艰难喘息了片刻后,他就在朦胧中停止了呼吸。
而在另一边,典韦虽然丢了一根长槊,但背上仍有数根,他一边用右手策马,左手猛得来回挥舞,像清扫灰尘那样就周遭的敌人尽数逼退,曹操与他并排同行,如同鱼跃龙门一般逆流穿过众多西人。西人矟刀乱下,典韦也身披数创,但却像毫无知觉一般仍然端坐马上,就这样,他竟然与曹操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曹操见典韦浑身是血,连兜鍪都丢失了,但他披头散发时,却似猛虎一般狂性大发,扯起嗓子对天狂呼道:“黄天在上!黄天在上!”一路策马狂奔,路上所遇,不论是东人还是西人,都连连回避。曹操见此情形,心里也不由得想:“难道他真的有黄天庇佑吗?不然怎么能带着我冲出数十重围骑!”
他又想:“要是能得脱身,他日我必定厚薄典韦!只要我不死一日,就保他富贵一日;若我死了,也引他为我黄泉开路。天地共鉴!”于是也跟着一起大吼大叫,一路朝黄尘尽头的东边黑幕飞奔。
就在这样忘情的厮杀与奔逃之中,渐渐地,战马猎狗的咆哮都逐渐远去,陡峭不平的山岩也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广袤无垠的旷野,以及迎面而来毫无血腥气味的清风,失去了火光的照耀后,天上的明月清辉也变得格外清朗。
等赶到一条溪流边的时候,曹操停住了,他对典韦说:“在这里等等吧,后面应该还有些人。”说罢,两人便在溪边贪婪地饮水,而后掏出干粮来咀嚼。果然,过了一会,还陆陆续续有四十余名骑士逃了出来,聚拢在曹操身边。
然而在此之后,就再也没见到新的人影了。
除此之外,曹操还对逃出来的每一个人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子脩?”但都没人回答。等曹真最后一个赶到,告诉他曾看到曹昂的首级时,曹操默然无语,他在溪边注视波光,良久才落泪道:“皆我过也!”
相县一战,曹操损失过万,被俘数千,但大半轻骑还是逃回了武原。可此战对东军的损失却无法估量,曹操长子曹昂战死,精锐虎豹骑几乎被全歼,这使得东西两军的战局,似乎再次被拉回到均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