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却微微摆手,他指着桥上的这些铁猛兽说:“时间紧迫,没什么与他们缠斗的必要。”继而回首问田丰道:“弩机还要多久?
田丰低首答说:“已经催过了,还有一刻就到!”
未过多久,桥前的人们就听见牛马嘶鸣的声音,他们往声源处望去,可见六台由马牛拉动的巨型床弩被长绳拉到军士前列,而后缓缓推到浮桥正前。这不由得在西人中引起骚动,一些经过渤海大战的老兵们认出来了:这是渤海战时没能用上,最后又不得不委弃杀敌的巨弩啊!一台需要多人配合方可开弓,一发可射到千步之外,就是再厚的甲胄也能轻松洞穿。可惜北皮地势狭小,只能以骑兵冲锋,所以毫无用处。不意竟被东人全部俘获,又带来了此地!
只见东人开始按部就班的上弦搭箭,六根长达五尺的箭矢被慎重地架上弩机,锋利且拳头大般的箭头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而后缓缓向铁猛兽们瞄准。
这令桥上的猛士们感到一阵恶寒,在如此箭头的瞄准下,他们几乎都嗅到了死亡的臭味,一些人试图以尸体作为掩护,一些人则开始缓步后退,但大多数人对巨弩的威力并没有底,就像是老鼠永远不会清楚巨象的脚力一般。
“放!”
田丰一声令下,六台弩机同时开射,东人西人们都眼见巨箭射上浮桥,紧接着产生了极为可怖的场景:借尸体为掩护的,与尸体被一同贯穿;试图躲闪的,被飞来的巨矢扑入河里;甚至有的人只是被箭矢刮到臂肘,鲜血就沿着甲衣的破口汨汨而出,可以看到其中碎裂的森森白骨。
床弩的第一轮射击杀伤了不到十人,但对士气的打击却是巨大的。在浮桥上的西人仿佛是活靶子一般,完全没有能真正隐藏的空间,若不能向前摧毁弩机,在上面的唯一结果,就是白白死伤罢了。可一旦往前进攻弩机,就势必会离开浮桥,遭到数十倍东人的围攻,也是一条思路。
麴义明白这点后,心想:“如此拼杀下去,早晚就得全死在此处,岂不冤哉!”当即呼唤亲随后撤。但这一撤之下,千余名东人也随之冲上浮桥,骑兵为先,步卒为后,如蜂群般迅速占满了整个河桥。
这时陈冲已经整顿了万人援军前来,试图在沂水的北岸桥头阻止东人前进。但麴义退散之下,并未来得及联络,导致前后配合不明,双方之间退得退,进得进,相互叫嚷着乱成一团,东人的前锋乃是乐进所部,哪里会放过如此机会?当即整顿前列的百余骑士,专盯着混乱处大肆冲击。西人不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很快,混乱就转化为哀嚎,继而形成了崩溃。
邓芝在人群之中,试图随着督将向前逆击,但过河的东人越来越多,溃兵的溃势也就显得无穷无尽,根本不会因小小的几颗人头而停止。邓芝一时感觉到自己在被什么所裹挟,一时又觉得自己在脚踏实地地前行,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进是退。
就这样懵懵懂懂地挣扎了两刻钟,他们面前的溃兵跑完了,而后就看见东人骑兵干脆而利落地砍杀,第一个就砍死了执意前行的督将。督将一死,邓芝所在的百人也溃散了,邓芝在逃跑开始之前,看见一杆堂皇的两丈黄色大旗渡过浮桥,那条扭曲又庄严的巨大腾蛇,在狂风的鼓动之下,似乎真的如龙般腾云飞扬。而随着这杆旗帜过河的,是东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呐喊之声。
邓芝转首逃跑,这时他才清醒地发现,溃逃的波及居然如此之广,举目所见,几乎已经看不见一个回击反抗的西人,即使远方不断有旗帜逆着方向试图组织浪潮,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目睹一面又一面绛红的汉军大旗倒入尘埃之中。邓芝的心中一片雪亮:浮桥的局势已经开始影响全局了。
而他作为一名小卒,只能忘情的狂奔。邓芝的体力比普通士卒稍好,但没命般地跑了一阵后,也感到双腿逐渐沉重。他不知过了多久,连周围有多少人都忘了,更不知道自己的队友身在何处,但身后的喊杀声却仿佛影子一般甩之不掉。
正当他绝望的时候,忽然有一人喊他的名字:“伯苗,伯苗。”他下意识地去看,才发现是一名随他一同溃退的骑士,那骑士费力地脱下皮胄,向他伸出手,邓芝才认出来,这不是同学吕乂吗?他怎么也在此处?但令他惊喜的是,吕乂有马,此时喊他,显然是要带他一起逃跑。
他连忙拉住吕乂的手上马,可正要说话间,一支箭矢猛地钉在吕乂背后,吕乂眉头皱了皱,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对邓芝松开手,立刻随着马背的起伏跌落马下,隐入尘埃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