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带苍头骑马历阵观察东军,回来对刘备复命说:“审配与诸将应在中军。左翼素来为贼所薄弱处,今日观之,似乎以青州兵为主。贼向来重右翼,渤海便是令曹仁从右翼杀出,不过眼下曹操未到,曹仁也应该不在,领军的就只能是幽州刺史夏侯渊!”
刘备于是同将佐商量说:“我军精锐都在中军,应一鼓作气直冲贼中军,将贼阵一刀切为两截。然后包抄贼的右军,把他们往山里赶。贼左翼不足为虑,则大事成也!”
众人都点头称好,下令中军将士都为战马蒙甲准备冲锋。随行的也有陶丘洪这样年高德望的老人,他亲自骑马巡视各营,激励将士。
他对众人说:“诸君,渤海战后,我军损兵折将,令天下讥笑,以为关西徒有虚名,不值一提。我热血男儿,名节岂能容辱?今孤悬千里而来,进则创建不世奇勋,退则死无葬身之地。今日,唯有死战!”
说罢,前排的骑士发出鼓舞的吼声,策骑向前从阵中冲出去。他们的马蹄翻飞,尘雾飞腾似纱,在萧萧秋雨之中,最前方的明光铠甲依然绽放出不可遮蔽的光辉,犹如冰锥穿过积雪,毫无阻碍地插向前方。
东人的中军骑兵终于出阵迎敌,顿时马蹄打在地上的声音犹如数百面大鼓响起鼓点,东边的天空也随之腾起红尘。
与西人不同的是,东人出动的都是些披皮铠的轻骑兵,他们在雨幕中拉开距离,主动围绕在西人铁骑的周遭,不断地张弓射矢,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削弱铁骑锐利的攻势,但西人看也不看,任凭这身边的战友在箭雨中逐个倒下,自己则飞速地接近东人的本阵。
双方的距离很近,故而在两刻之间,西人的前锋已接近撞上了东人的步阵。照例,为了便于骑军冲击,西人的骑兵之间留有不小的空档,但即便如此,阴森森的长槊依然像是一座死亡的森林,背负在发怒的烈马上,前赴后继地向着对面同样迎来的,更为密集的长槊铁林上。
此时正面领军的乃是袁谭,他见前排的骑士俯着身子,用臂膀夹紧了长槊刺过去,确实很有成效,不少东人都在这一众之下,几乎被携有马匹冲撞的刺击带走性命。但相应的,很多战马也在冲撞时随之受伤,那是些槊尖的刺击,或者是槊尖两边锋利开刃划开的伤害。尤其是那些没有蒙甲的战马,除了被长槊当胸刺穿意外,其他即便只是遇到槊尖的边刃从马腹划过,仍然造成了可怕的伤害。
袁谭率军冲入东人军阵中之后,他的马就明显开始慢下了脚步。他低头才发现,一条血口从坐骑的右前腹部向后伸长,一直到划马鞍的障泥处才停下来,鲜血汨汨而出,将马腹和马腿完全湿透。他在马倒下之前跳了下来,正好被他的副将管统看见,赶忙策马过来,让他爬回到自己的马上。
身为前阵主帅的袁谭尚且如此,其余骑兵自不必说,这第一次冲阵下,不少人被刺死的马摔到地上。一旦看见西人落马,立刻就有东人们聚拢过来攒刺。而因为分得较散,西人们很难冒险近身营救,只能仍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但即使如此,西人骑兵的大队并没有停步,他们向东北继续奔行冲刺,在第一个回合里便凿穿了东人的步阵,完成了刘备的设计。溃阵之后,袁谭率军继而跑出了一个大的回旋弧度,这才掉过头来,这次是背东向西,志在将东人右翼完成包抄。然而这个时候,他们才看见了审配对于此战的完整布置。
陈宫说东人右翼雄厚,判断确实极对,但审配的布置却也超出了常人的预料,他并非只是常人所想的那般在右翼堆积重兵,而是令于禁在右翼的后阵以东南方向斜线展开,且在斜线的最南端布置了三千骑兵。
这些骑兵显然准备已久,目睹袁谭所部向东南包抄,他们也立刻逆着回旋的方向逆冲过来,并伴随有布阵掩护设计的箭雨。
袁谭看见这些敌骑冲过来,立刻回身转望己部的阵线。在这个时候,原先很归正的横排已经没有了,麾下的骑兵都聚拢在中间,而东人则分开成了两个长列的纵队,如同两条长长的盲射,弯曲而又急速地从西人骑兵集群的两侧切割过来。此情此景,不由让袁谭心中冰凉。
如果说刘备的设计是以中军为锤,左军为砧,打算以此击溃敌军。显然审配已经猜到了刘备的布置,他并未阻止中军,而是选择在这铁锤落下时,在右翼侧后布置了一道严密的巨网,打算在其用力之前就将他死死缠住。纵使终究抵挡不住,但也能争取足够多的时间,让西军的进攻意图落空。
但他来不及想更多,两军的骑兵已经交织在一起。这时,西人惊愕地发现,很多东人骑兵都把一面盾牌挡在自己和马前腹之间,人伏在马颈上,另一只手把长矟从盾牌的上面伸出来,刺向迎面而来的西人活着他们的马。一旦得手就把手臂上抬放掉长槊,随着飞驰的坐骑脱离战斗。
西人多着铁甲,故而没有带盾牌,但在这样的接触之中,铁甲的优势也被抵消了,外围的骑兵不断地落马或者随着伤重的战马撅倒在地。东人的骑兵就像两条蘸了水的皮鞭,在自己拥挤的外侧抽打出飞溅的血花。
处在中间的西人,他们没有受到阻碍,在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任何后悔和迟疑,他们继续执行原计划,飞快地穿过东人的纵队,也分离出两列弯曲的线条,一面拼杀,一面冲向斜线之中的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