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率众停到距蜀营还有半里的地方,由左至右扫视一圈,见蜀人只骚乱了片刻便又停息下来,不由赞叹道:“蜀中有名将啊!”但他并不在意,纵使蜀营不乱,可士卒拒防却已晚了,他随即挥舞马鞭指向蜀营,对身后骑军朗声道:“今日夺帅旗者,封百户!”
重赏之下,骑军顿时激昂。上次冲阵中大为亮眼的段古,此时已被陈冲拔擢为一名军候,他听陈冲说罢,顿时对麾下说:“陈王曾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要我说,乱阵之中方出贵种,前几日我破阵得升军候,尔等不亦可耶?”而后他出马在先,立刻向蜀营前冲去。
此时鹿角前的蜀兵确实不多,稀稀拉拉的,大约一丈才有两三人,但他们也有倚仗:在鹿角之前,还有一道大约一丈长五尺深的壕沟,这势必让骑兵无法直冲营垒,只得下马到鹿角前与他们步战。
但段古部并未如他们所想般的一般行动,十余名骑兵在壕沟前稍稍停驻,却并未下马,而是转身从箭囊中掏出特制的裹了松明浇过油的箭矢,他们用火把点燃松明,而后斜插火把在箭囊边,将手中火箭射出。开始时只有三三两两的火光划破穹幕,但很快,越来越多的汉骑赶了过来,空中的火矢也如渐渐变多,最后如同飞蝗一般密集,纵使潮气较重,但不断的火矢仍然点燃了鹿角,并带了剧烈的浓烟,熏得蜀人不断后退咳嗽。
趁着火光和浓烟将鹿角边的蜀兵逼退,汉军们顿时分为两拨,一拨人下鞍牵着马匹翻过壕沟,一拨人留在壕沟边,用带来的木铲往壕沟中填埋,以方便快速地造出一条能够走马的通道。
蜀人此刻想对着汉军放箭,但是浓烟极大地阻挡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便对着黑魆魆的穹幕盲射,理所当然的,这些箭矢并没有带来多少杀伤,很快,第一批汉军就已经抵达鹿角栅栏前。借着西北风的吹拂,汉军没有吸到多少浓烟,故而他们将顺利地靠近烧过的鹿角。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些鹿角是用松木做的,难怪在潮气中还烧得极快。而炭化的木头几乎是一挥便断,不多时,汉军就在营垒前砍开一个缺口,而后面的骑兵也渐次涌上来了。
牛黑率先骑马踏入蜀营,他此时骑着一匹青骢马,拿着一把七尺长的斧头,在鹿角前立定之后,随即举斧过顶,几乎每挥一下,便有一名蜀兵倒地。由于斧刃造成的创口极大,死者无不血流如注,很快,他周遭就已流满了鲜血,显得他好似修罗转世一般。蜀兵们纷纷避让,相互说:“这是头狂牛啊!快躲开!”汉军得以继续往里生凿。
此时营前的只有陈冲的数千名铁骑,纵然最是骁勇得力,但毕竟营中蜀人极多,他们在营前凿开缺口的时候,中军中的蜀人们也多披上了甲,前赴后继地涌了上来。
汉军们往东看去,只见远方摩肩擦踵的都是人头,完全看不到边。一些人想要借厮杀的优势逼蜀兵后撤,但蜀人们前进的浪潮阻断了后撤的道路,如此又与第一日会战的场景相似了。前列的蜀军士卒全然没有转身的空间,只能硬着头皮去与汉军厮杀。
这时候,天色已经慢慢转亮,在东方的天穹上,丝丝红晕穿破云层,并渐渐扩展开来,并在两军头顶显出蓝色,清澈得像一支珍珠般的歌。但这种时光非常短暂,因为雾气也如期而至。其实早在陈冲出兵的时刻,旷野就已缠起薄纱,但随着晨曦到来,雾汽也变得异常浓郁,纵然汉军高举着火把,但陈冲放眼望去,除去手中的火把外,不远处将士的火光就好似一团淡黄的云,而更远处的鹿角里,火光已只显出纯白的隐约轮廓,更看不清将士战斗的情形了。
好在此时,后方的令兵来报,说追赶的两万余步卒也已抵达战场,是否要去对诸将传令?陈冲闻言,心中顿时一松,说道:“这么大的雾,传令哪里找得到人?不必去找了!”而后,他立刻向身旁的号兵下令,吹响全军进攻的角声。
在蜀军营中作战的汉骑前锋本已有些颓势,毕竟作战经验的老道,并无法完全掩盖体力的不支,但此时听到身后的角声,他们不由大为振奋,互相鼓励道:“再战几刻,等步军们上来,至少能歇息片刻了。”于是继续奋勇突前,而面前的蜀人们听闻角声,心中也生出几分胆怯,故而在汉骑的攻势下又开始向后败退。
但在这向前的浪涛之中,也酝酿着对汉军的反击。在蜀营中,甘宁领着八百锦帆贼与三千轻骑,已转移到一段尚未有汉军进攻的营垒。随行的还有益州别驾从事张松,张松一面派人去搬开鹿角,一面对甘宁说道:“陈冲后军初至,便响起角声,阵型定然不稳,兴霸此去冲阵,必有斩获。但若要取胜,则非杀陈冲不可,兴霸可能立功?”
甘宁看了他一眼,笑说道:“若不能胜,但凭公子处置!”说罢,他率众从鹿角中突出,越过壕沟,稍稍整队,直往北面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