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说:“国家本就有妖言之罪,出妖言者,可罪及九族!而我等罪及常侍,无非也是其谗言先帝?孔公,若言辞无罪,则常侍何罪?我必除此贼子,以正朝纲!”孔融一时哑口无言,百官闻此言语,更是胆战心惊。
渐渐地,殿外又传出脚步声,百官目不能及,但心中都知道,是简雍已取得书表,向殿中缓步而来。回头再看刘备如铁般的眼神,都不得不心生敬畏,便连殿上的天子也感到颓然无力,在心中痛苦地想道:或许眼前之人才是皇帝,自己不过是一傀儡罢了。
刘备等简雍到身前,接过书表,见书表颇厚,他不禁又是一声冷笑,尚未打开时,陈冲起身说:“玄德且慢。”
他走到天子与刘备之间,先向天子行礼,而后对刘备说:“玄德,或许朝中确有居心不良之人,但人毕竟不是圣贤,谁能没有犯错的时候?若是其中有人并非真心坏事,而是为局势所惑,不能明辨是非,故而联名上表,因此而死,岂非冤枉?世人论及,亦会非议。”
刘备却高声说:“庭坚,当初你与我说,治国之道,当宽严并济,上下有节。我深以为然,今日却不稳至此!可见是你放纵过甚,我才不得不如此行事罢了。”
陈冲顿时露出伤心之色,他仍坚持说:“所谓宽严,宽乃济民之宽,严乃执法之严,如此方能并济。大将军今日之严,却是刑罚之严,并非冲之所言。望大将军明察!”
刘备闻言,注视陈冲良久,而后缓缓说:“庭坚既然如此说,那便说个法子吧。”
陈冲低首说:“可先行于地方,委以实职,观其行事如何,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如此而已。”
刘备环顾周遭,见不少公卿露出关切之色,知道这出戏火候已到,便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便如你所说罢!”而后以乌桓鲜卑势大为由,声称要将这些人迁到幽、并之间,好抵御胡虏。而陈冲则称诸官文质,难御强敌,故而力主将名录中人派到豫、荆、益、扬、交五州,一则治理民生,二则与州牧交使固好,使南面不至生变。刘备假意为难不许,又沉默几次,与陈冲理论几次,直至天色变暗,方才让步应允。
这一下,朝臣中被改任地方的官员多达七十四人,其中不乏华歆、士孙瑞、王子服这样的天子近臣,朝野几为之一清,本来就不多的无党朝臣此时愈发稀少,从上到下都几乎为刘备与陈冲所把持。
便是贵为国舅的两大外戚董承与伏完,此次也受到牵连。建平将军董承因其军职而被复用,令其至右扶风整军。此举名义上是让他领军讨伐武都凉人,实则与董卓余部胡轸、董越作伴,负责屯田而已。而后又以司徒赵岐镇抚冀州不力为由,免去其司徒之职,并借此机会,将执金吾伏完拔擢为司徒。司徒有名无实,执金吾却掌宫省禁军,这便是明升暗贬,将要害职权收回手中。而天子所能熟知的近臣,只剩下赵彦、吴硕等寥寥几人了。
此事过后,刘备威赫朝野,长安中对刘备的不利言语,几乎一朝而空。偏偏此事又无损陈冲之令名,不少官员出任地方前,都还要前来司隶府上特意向陈冲致谢辞行,以示自己不忘陈冲在朝上据理力争的恩义。
但此事的影响深远,却是当下众人难以想象的。
这日董承正督促家奴收拾行装车辆,一时有些乏了,便回房打算斟酒浇愁,忽闻后门怪声,三声过后,董承开密门迎入一人,正是董昭。
一见董昭,董承心中怒火顿时抑制不住,朝他低声怒喝道:“是你建议陛下趁机发难,如今却弄成如此结局,你居然还敢来!”
董昭听闻责难,面上的笑却如同铁铸的一般,他等董承怒气过去,才慢慢说:“我这次来,是来恭贺董公的,董公今得外放,莫非不是董公重夺自由的大好时机吗?”
而在武都郡内,一人正不断鞭打快马,在山林间迅速穿行,他越过故道,直抵河池,终于将一封信件送到一座木屋前,并喘着气朝里禀告道:“将军,长安的密信。”
屋中的人缓缓走出,从信使双手取过信件,撕开细细阅读。信使抬头去看贾诩的反应,却见贾诩面上露出郑重之色,而后渐渐消散,化为一丝笑意。
将信使挥退后,贾诩负手将信纸置于灯火前,点燃,化为灰烬,而后他叫来几名令兵,吩咐他们说:“去通知各部,我有军议召开。”说完,他伫立在原地,如同石化的雕像。
良久,他自言自语道:“从现在起,人心已不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