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沉淀几丝落寞,但面上的笑容却不由自主,他蹲下来说:“你们既是此间的主人,那就帮我引路吧。”
孩童们自然非常乐意,只是原因却是另外的,“你能让我们骑马吗?长这么大,我还第一次见这么高的大马?”刘备说好,把这些男孩抱上马鞍,令两人同乘一马,他与张飞则牵着缰绳走在前面,男孩们在马上极为新奇,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刘备倒很有耐心,“小心,掉下来我可负责不起。”
乡祉近在咫尺,他的脚步也就慢了一些,打量着阡陌两盘的田陇,此时毕竟已过中秋,小麦和糜子都收获过了,田里农人极少,到处是捆绑成堆的秸秆,间或看到些还有绿意,都是些刚种下去不久的莱菔、白菜。只有在极远方,才能依稀看见几点黑影,那大概是乡人在牧牛。
又走了一会,河水从远方流近了,他看见几个女子在水边相互闲聊着浣衣,其中有刘邈的母亲,刘邈当即叫了出来,妇人们从河边望上来,见到刘备不由一愣,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刘备只是笑笑,没有在这驻脚,继续往前走。
在大多数乡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走到里中的主院,这是里中里长与族长所待的地方。敲开门,迎来的面孔果然露出吃惊的神色,还未等他反应,刘备已经笑说:“伯贞兄,好久不见,元起叔在家里吗?”
刘伯贞下意识说:“在,他们都在呢!”而后他睁大眼睛,又打量了一遍玄德,说:“玄德,你真回来了。”
刘备说:“我又不是忘了回家的路。”说罢,他把孩子们从马上抱下来,将马缰系在门前的树上,与翼德一起走进去拜见族长。刘元起本来在午睡,见他回来,一下又醒了,刘备扶着他到堂内说话,才发现元起叔已经很老了,老人只问他什么时候走,又说他家中一直有人照顾,可以回去看看,不过他家中无人,最好事先说清用几餐,这边可以多给他做两份。
刘备本来想和刘元起说说刘德然的事,刘元起却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摆摆手说:“你们求富贵,本就是拿命换的,没什么奇怪,但上了疆场,还是要自己惜命才是。”说罢,他就又微眯双眼,看上去快要睡着了。元起叔老到这个地步,刘备也觉得难过,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还是陪他坐了很久。
到下午申时,他与刘元起一家告辞,来到自己的故宅。说起来,刘备儿时虽然贫困,但故宅却不小,毕竟是他祖父刘雄时便留下来的。一靠近过去,刘备就看见刘子敬一家正在门口等着,见到刘备不住地寒暄。
这些年,刘备的祖宅便是他们在清扫,刘备发觉家中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后院里被种了一些枣树,如今都已枝繁叶茂,结出了不少果实。但这都比不上刘备院中的一株桑树。
十五载过去,这么多人的样貌都为岁月所摧残,唯有这桑树仿佛没有变化。自刘备记忆里,谁也不知道它长了多少年,只说此树非凡,仿佛自古这桑树就是现在这般葱郁参天,童童如车盖的模样。
刘备指着古桑对张飞说:“当年阿母尚在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与同辈游玩,练剑、读书,一直到十三岁,亏得元起叔支助,让我与德然去找老师求学,这才离开乡里。这么多年过去,阿母也过世了,元起叔也老了,德然也战死了,若不是此树仍在此为证,真以为做了一场大梦。”说罢,他抬起手背拭泪,又笑说感想道:“游子悲故乡,我今日才知高祖之哀。”
一旁的刘仲明看他这模样,不胜唏嘘,又借机吹捧说:“玄德不必如此,我还记得当年与你一起斗狗时,你指着此树说,你一定当乘此羽葆盖车。当时大家都以为是玩笑话,现在看来,你当上天子,也不过是早晚罢了。到时莫忘了我们这群乡人呢!”
刘备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对刘子敬说:“麻烦子敬叔帮我杀头牛羊,我既然回到乡祉,父母祖先还是要祭拜的。”
刘备的祖坟就在乡西一里的地方,世宗孝武皇帝时,为削减国中强藩,便以所献酎金成色不足为由大肆夺爵,其祖陆成县侯刘贞也在其列,此后刘贞安家于涿县,故而成涿县刘氏之共祖,而在修武里埋着的,是包括刘备父母在内的六代先祖。
刘备在墓前酎酒祭祀,俯身跪叩,哭诉道:“不肖子孙十五载外方得归来!我今已封侯拜将,在晋阳开府成家,已有妻妾两人,子嗣繁衍。又有结拜兄弟三人襄助,略有薄名。今日征战之余,方才祭拜,不得久留。望列祖列宗之灵保佑,他日更进一步,必率子孙前来祭祖。不肖子孙刘备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