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众人不禁变色,刘备也攥手成拳,拳上露出些青色。若真让袁绍一统河北,又联络乌桓鲜卑,那朝廷近年来好不容易立起的威信,恐怕都将付之东流了。
故而刘备断然说:“元直说的有理,易京绝不可拆!”
而后他便叫来邯郸修,当着众人的面,对邯郸修道:“易京在蓟侯治下,非在我手中,拆城一事,我难以越俎代庖。便是我答应拆城,也只是空口而已。况且,此城本是民间膏脂而成,一旦拆除,又须空耗国力,白白让民间生怨。你”
刘备还未说完,便见邯郸修面上露出难色,但他也无心听其辩解,挥手示意他沉默,接着用果决的语气说:“毋须多言!你且去回禀袁本初,若真想相安无事,不如他撤万人,我便也撤万人,如此各回东西。莫要等到了冬日,两军白白在这里受冻!”
说罢便让邯郸修自行离去了,他转头又对徐庶说:“点检粮草,看还能支持几日,若是袁绍不应允,我们也要做好大战的准备,即使他不应战,我还要示威哩!”
于是汉军大作声势,令旗帜与车队在涿县与营垒之间往来调动,炊具与火营都移到最西面,使炊烟如腾云般缭绕,对岸的袁军也就赫然可见了。但对面的袁军也不甘示弱,出营到岸边操练射箭作为回应,其中有一人箭法格外好,站在西岸射箭,一箭就射中了一名士卒的冠缨,这也颇令汉军钦佩,称呼对面那名神射手叫落缨箭士。
但这股终于要升上来的血气,却与两军的将领无关。不过两日,袁绍又令邯郸修前来传信,他答应说可以不拆易京,但是易京所在本就是冀州之土,大将军既然将易京划给幽州,为展现公允,也当把一县划归冀州才是。
故而袁绍请求将渔阳郡中的泉州县划到渤海郡内。
对于这个请求,众僚佐又是一阵议论,认为是袁绍想占据此城后,与辽西三郡乌桓联络,借此割裂幽州,为来年再犯做准备。有人以为此条件可以接受,也有人以为此条件还是太高,就在刘备犹豫的时候,西京忽然来了诏书。
诏书中说,袁绍已将要求上表朝廷,朝廷以为此情固所应当,可以应允。刘备身为大将军,因先致力于平定乱贼,而非与国家州牧为难,望他速速议和西返。今年霸府之用度,已近百万斛,国力不可浪靡。
刘备见诏书大怒,对着前来传诏的陈群喝道:“长文,这是谁的意思?庭坚也能应允的吗?”
陈群叹气说:“这并非是大兄的意思,是朝中对大将军此行非议甚多,若只是朝中非议都还好,大兄也能拦下来,但此次陛下也怀有不满,与大兄争论了一日,陛下寸步不让。大兄计量现下形势,只能先退再进,所以最后就不署名,令我来传此诏令。没什么法子,大将军还是先退兵吧!”
刘备听罢,面色缓缓沉了下去,他不带感情地说:“长文先出去罢,我一个人想想。”
他随即在帐中枯坐三个时辰,一直到夜幕深深,枭鸟高鸣的时候,他才从营帐中走出,不带起伏地对令兵说:“让姓邯郸的进来。”
火红的灯笼引路下,邯郸修先是忐忑不安地进帐,很快又春风满面的离开,未过多久,汉军士卒皆知将归。
余下的夜里,刘备难以入睡,他只能抽出随身携带的中兴剑,对灯火细看,剑背光亮如境,照亮刘备的双鬓,使他不禁对剑自抚,才发现两鬓已有了几根白发。
刘备这才恍然,原来自己已然三十六了,过往的武人岁月,就像是须臾一箭穿过脑海,使他不禁感慨道:“武人身如刀剑,虽能百辟,但所用非人,亦常有竭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