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羌校尉杨瓒对此说:“如今朝中还有一位老将,司徒何不去问他的建议呢?”
杨瓒所说的老将,乃是前右车骑将军,现任太仆朱儁。也是当年朝廷用以平定蛾贼的四大主将之一,如今卢植隐居,皇甫嵩隐诛,董卓横死,只有他算得上是硕果仅存了。这三年,他被董卓以闲职放任,从不给予兵权,陈冲领军讨董时被董卓亲自看管,战后便放任闲职,如今也好几年没有带兵了,王允闻言颇为犹豫,疑问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可王允也没有别的选择,还是将朱儁征辟入台,问他对坚守下去有何想法。朱儁已经快六十岁了,说起来,他比卢植和皇甫嵩都还年长几岁,如今他两颊及颌下长须斑白,但仍精神矍铄,两目深邃,既富有让人凛然不可直视的武人风采,又有滔滔不绝热血喷发的满腹激情。他得知自己被启用带兵,上朝时身穿朱黄色夏季朝服,头戴褐色双鹖冠,以显示自己对上阵厮杀的渴望之心。
两人落座而谈。王允年龄比朱儁小些,但官职却比朱儁大些,故而见面不以官职地位称呼,仅以字相称罢了。正好体现出王允对朱儁的殷殷期许。
王允极力称赞朱儁的过往功绩,又谈及这几年他不阿谀董卓,表示他是功德双全的人才,在如今不可多得。朱儁则是直接得多,直接问高陵如今情形如何,朝廷到底有无援军,王允这些在朝上语焉不详,他作为将军,也难以做出判断。
王允面色如常,快速说:“我正要说与将军。”于是将现如今的情形如实相告。朱儁听闻高陵已被合围,问道:“司徒打算何时援助呢?”
长安如今只剩下两万余士卒,便是全上城墙都尚嫌不足,王允哪里想过去援助高陵,他疑惑道:“我如今自守尚不及,如何能去援助高陵。”
朱儁闻言大为叹息,他分析说:“奋武将军舍生忘死,为护卫西京,死战十倍之敌,这是义士啊!若是朝廷只想用他拖延时日,别说高陵如何,便是长安军心也有所不振。如今高陵未破,凉人又已合围,仓促进攻长安实不可能,此时正要援助高陵,才能振奋军众士气,又使凉人心中畏惧,以为我等皆欲死战,不敢拼命。”
两人畅谈战事,转眼就到了深夜。
派人送朱儁回府,王允已经下定决心,他对杨瓒说:“论智识与魄力,朱公算得上是奋发之士,唯一让我疑虑的,就是他如今还有几成勇武,不过我也无人可用了,万事便都托付给他吧。”
于是让尚书台撰写诏令,任命朱儁为前将军,持节,仪比三司,统帅长安北军五校,负责长安防务。
朱儁受命之后,当日便在渭桥前召集北军五校,集合之后,朱儁身骑紫黑骏马,披两档铠,却未戴兜鍪,露出半是花白的发色,眯眼看着自己的部下,北军将士也都清晰地看见他的脸庞,虽然已经苍老了不少,露出他凸显的眼眶。但一上马匹,朱儁的神态张扬起来,满是纵横疆场的睥睨神采,这让众人极为心折。
这里的北军五校并无多少老兵,与当年纪律严明的北军五校不可同日而语。朱儁见士卒虽齐,但笑闹不止,便一言不发,策马在军阵前来回巡视,众人看他面色严肃,这才收敛神色,场面终于安静下来。
这时候,朱儁令一人抬出一面旗帜来,那面旗帜挂上旗杆,很快就随风飘扬,在白云下展示出一只伏于丛中的猛虎。这正是朱儁独有的军旗,他指着军旗说:“北军五校,向来都是朝廷的精锐,天子的神器,也是叛军的天敌。你们没有经过大的战阵,今日却要随我援助高陵,知道害怕吗?”
众人都不敢回答。
朱儁便大声说:“知道害怕就把害怕藏在心底!老虎捕食之前向来静如处子,只有野猪丧胆之后才拼命嚎叫!你们身在北军,便是朝廷之伏虎!”
现场气氛顿时肃然,人人都昂首挺胸,紧闭唇舌。
朱儁满意地点头,随后调拨马头,露给众人一个背影,高声唱《无衣》战曲,歌声苍老又壮烈,洒脱又雄伟。接连征战,朝廷已经无马可用了,北军五校的将士都穿着从郿坞搜刮来的铠甲,但他们并不习惯,勉强地跟着朱儁向前。一起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朱儁心中则想道:“即使马革裹尸,也定要再争得一二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