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初次求见时,是扮作冯翊商人,领着十余辆满载丝绢金银的轺车,从莲勺出发,追溯雒水北上,从云台山进入上郡。一路过雕阴,经高奴,而后进入肤施城中,与赫连部买了少许羊马,再打听白波诸帅的喜好。得知杨奉最为好财后,李贽再缓缓东行,进入到圜阴城中,以重金求见圜阴令杨奉。
当时正值三月中旬,杨奉大战之后,满心颓废,整日纵情于酒马声色之中,得听有商人前来,他当即予以召见。李贽先为其献上西域特产的葡萄美酒,又赠以丝制绫罗二十匹,自称说在冯翊多有人脉,希望到白波来开辟一条商路,他可为白波运来关中丝绢,也望白波能卖马于他,所获钱财,愿分杨奉三成。
杨奉自然乐意应允,李贽在两月间再往来两次。摸清了杨奉的喜好后,他第三次进入圜阴,又带来五名美姬,皆是来自扬州的软语吴女,杨奉见之喜爱非常,当即留李贽一起同宴玩乐。
一番狂乱后,李贽问杨奉道:“杨帅,今夜可算快活?”杨奉赤着胳膊,躺在案几边,又斟满一杯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涨红了脸对李贽笑道:“多亏了李兄,才晓得过去枉自为人啊!”
李贽见杨奉这放浪姿态,对他拱手笑道:“在下还有一条财路,还能令杨帅更加快活,不知杨帅可有意乎?”
杨奉闻言,双目放光,醉醺醺地靠过来道:“美人佳酿,我都尝过了,李兄还能拿出什么宝贝,让我大开眼界?”
李贽从怀中掏出一方银印,塞到杨奉手里,对他说:“这是西河太守的官印,不知杨帅是否喜欢?”杨奉陡然酒醒,他向后仰开,问他道:“你这是哪里来的?”
“自然是朝廷来的,太师以为杨帅人才难得,欲委以重任,不知杨帅意下如何?”
杨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到底没叫来侍卫,他穿戴好衣物,只催促李贽赶紧离开圜阴,分别时说感谢太师好意,但龙首恩重,白波上下军心归之,绝不会叛。
李贽将此言转告给张济,张济闻之大笑,说道:“若是绝不会叛,何故送尔回来?是以太师价贱啊!无妨,六月时我与你同往,必叫他归顺朝廷。”
于是到六月初,李贽仍旧前往西河,张济扮做护卫随行,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圜阴。他如往常般求见杨奉,杨奉果然也不拒绝,反而出门相迎。张济与之长谈一夜,便有了阴子峁游猎之事。
张济如此游说白波三帅道:“陈庭坚非是与太师相争,而是与朝廷相争,大汉养士数百载,为国尽忠者不可胜数,岂是并州一州所能相抗?”这是些冠冕堂皇的自擂之言,三帅皆不为所动,但接下来的话却正中要害。
只听张济继续道:“诸君皆乃国之贤才,与太师并无私怨,何苦为陈冲前驱?我闻贵军纵横并州数载,陈冲来后,却止步于西河一隅,年初郭帅身死,陈冲便有并军之念,可见诸君遇胜,毫无所得;遇败,则部曲渐丧。三帅皆人间英杰,怎能任其摆布,让数年心血一朝沦丧呢?”
这几语说中韩暹心事,他反问道:“却不知太师欲以我等何为?”
张济拍腿笑答说:“若几位愿意归顺朝廷,太师有言,皆可为郎将,自辖一郡之地,可令韩帅守河东,杨帅守西河,胡帅守太原,自成一国,每年进赋即可,朝廷不加干涉,诸帅以为如何?”
这条件着实让人心动,韩暹与杨奉对视一眼,已下效力决心,孰料胡才却抢先答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等还想商量一二,容天使稍待。”好事多磨,张济对此也早有预料,他当即摆手笑道:“那我便静坐圜阴,等几位回复了。”
于是各自散去,三帅再回到圜阳旧堂中议事,杨奉先对胡才说:“以各部万余之兵,能获两千石之封,再欲索求,可谓无度了!有何犹豫可言呢?”
孰料胡才答说:“我双目不盲,双耳仍聪,自知龙首待我如亲友,董卓待我等如狼犬,两者相距仿佛天地,怎能背亲而近伪呢?财帛动人,但情义无价,老兄可要慎思啊!”
这番话大出两人预料,他们十日间又与胡才商议数次,胡才皆坚持不能投董。一直拖到陈冲邀请韩暹等人至离石赴宴,张济听闻后,当日便来催促说,朝廷已暗派大军自上郡入并,若诸帅不降,则便在这西河一决高下罢!
杨奉闻言,顿时回想起雪夜中伏时,凉人如浪潮般包围,白波军无处逃生的场景,一时间冷汗涔涔,索性对韩暹说道:“不如将老胡绑了,先投了朝廷再说,木已成舟,若等他事前告密龙首,我等便是强留下,也难以为人了。大丈夫怎能日日仰人鼻息?只要能割据一地,获个清净自在,也就不枉此生了。”
韩暹思量一番,喟叹道:“人生一世,真是难得自在,只望今日之后,我等还能在故土逍遥放马吧。”言下之意,是赞同杨奉计划。他俩当即再去邀请胡才,说就董卓招揽一事最后进行一次商谈。
胡才单人前来。因此事事关重大,他们讨论时排除亲卫,只有三人身处一室。阖上房门后,胡才仍旧再劝韩杨二人,说:“我等本是黄土牧羊儿,无心富贵,起兵造反,不过求能行得正,站得直。郭帅在时,张懿数次率数万大军攻我,大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绝不投靠,而龙首以诚前来,便愿铸剑为犁,就是这个道理。我等若真投董卓,郭帅九泉之下,将如何看待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