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暕问姮娥：“仙子这是，在关心杨暕？”

“你现在是二郎真君，还有了夫人，姮娥就算想关心……”她似自嘲地笑了一声，盈盈秋目垂下，“恐怕……也没有这个资格。”

杨暕愣了愣：“仙子言重了。杨暕多次得仙子指点迷津，没有仙子，就没有今日的杨暕。对于杨暕来说，其他人与仙子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在姮娥心中，真君……也是唯一能陪姮娥哭泣的人。”姮娥又顿了顿，露出为难之色，“只是三公主她……对我一直有成见。日后你我之间，恐怕不能像以前一样知心投契了吧。”

“她生为公主，素来娇纵，仙子不必放在心上。”

“咳……咳……”姮娥突然扶额，娇弱微喘，杨暕扶住她问：“你怎么了？”

姮娥抬眼对上他的眸子，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这几天在排练王母的仙寿宴，有些乏累。”

“我送仙子回太阴宫吧。”

姮娥温柔垂头，缓缓答了“嗯”。这便是姮娥让敖茯看到的，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说实在的，更阑在天庭的这些年，虽然一直在老君宫里当职，但见过的大大小小的女仙男仙也不少了，自以为对男女之情还是有些心得的，但阿娘的三角，哦不，四角关系还是很让人费脑。

复芸曾在读过人间的戏本子之后与她慨然长叹，男女之情是世上最复杂的感情。因为人心是最能变的，感情的起起伏伏任凭谁都无法控制。也许年轻的时候你很爱一个人，爱到不能不能自拔，恨不得付出所有，只怕不能让他窥见你的真心。但等到了一个仙龄，年岁悄然推移，你已经开始厌倦，一切都变质，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似乎通通都随风飘散。

大概正因为人心易变，所以人的一生，都在寻找平衡。修齐不平衡，所以对阿娘施下巫蛊，阿娘不平衡，所以追究杨暕心里到底爱谁。

有时候，不小心知道了一些事，才发现自己所在乎的东西那么可笑。姮娥站在月光下，将影子拉得很长，只是冷笑：“他娶你，不过是为了与天庭赌气。你又对他有恩情，他怜悯你无家可归。你原本就配不上他，大家都这么认为。”

别人的失望都是慢慢积攒，可她的失望却是一夜袭来。仿佛以前的种种猜想，都在今夜得到悉数验证。阿娘却面色不改，气势不输：“我不知道你对我说这些，究竟是想干什么。但配与不配，终究我才是杨夫人。”

其实阿娘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输人不输阵，这般行若无事的素养，不是一般女子能够具备。但姮娥对付这样的倔妮子似乎很有一套，她发出“啧啧啧”地声音可怜敖茯，复又低下身来，说出沉痛一击：“你可以永永远远地占着杨夫人的位置，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嘴角得意地笑出完美的弧度，“那仅仅是因为我让着你。”

呵。是啊，大概都是她让着自己罢了。姮娥就是在告诉她，她得到的从来只是怜悯。

敖茯体内的寒炽蛊毒开始慢慢起作用，她伏倒在地上，脸上痛苦地冒起冷汗，时间一久冷汗就结成了冰霜。

杨琼久不见敖茯，沐浴更衣后寻了出来，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这是秋高气爽的天，敖茯却被冻得手脚发僵，倒在门边抖个不停。杨琼赶紧将她搀进了屋子，用被子严严实实地捂住她，过了一夜，敖茯才好转过来。

更阑以前总在想，自己出生前的一千年，到底是怎样的不堪回首，才让阿娘从不愿提起。

这一场走马观花看下来，她才真正明白哪吒说过的，阿娘从嫁进杨府的那刻起就开始烂掉是什么意思。从此以后，阿娘有了逆鳞。但凡和姮娥沾边的人和事，她就会不自觉的想起那天晚上姮娥对她说过的话，如一条毒虫，每日每夜都在吞噬着她的心。可她偏偏又有一身骄傲，不肯低声下气乞求别人的爱意。所以她反抗，她吵闹，不惜用与杨暕为敌的方式希望杨暕的目光能落到自己的身上。就这样，她在那个寂寞、孤清的杨府里，终于扭曲成了喋喋不休的怨妇。

一个女人一旦怀有怨气，就不再是完美可人的妻子，不再无懈可击。

可是天下没有哪个女子能容忍自己的丈夫不爱自己，除非她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