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
她着了凤冠霞帔,从杨家大门走进礼堂时,天上竟然铺天盖地飘下被撕碎的婚柬纸屑。玉帝是在向杨暕示威——你要和我作对?那还嫩了点。你要成亲我不拦着,但我可以给你添点恶心,让你的婚礼变得像丧礼。于是本来喜庆的场合,竟显得有些凄凉。
至此敖茯恍然明白了一件事,她嫁给杨暕,从天庭到人间再到灵千山乃至西海,真的没有一个人高兴。
但就算所有人都不高兴,她自己也不能不高兴。记得母后曾说过,别人越是不希望你过得快活,你就越要快活给他们看,别人越想看你认输,你就越不能认输。
她酝酿好了一切温柔,想要把余生的快乐都带给杨暕。她对自己承诺过的,要永远保护他,让他的生命不再孤单。
论起来,更阑真是觉得自愧不如,阿娘的爱清白又大方。不像她,总是想着怎么打玄帝玄天剑的主意,小气吧啦地不肯对玄帝付出太多。
可是更阑知道后来的事,后来阿娘和杨暕,终究是成了一对怨偶。阿娘没能拯救他,反而两个人都一起掉进另一个婚姻的泥潭。
所有的感情都经不起细节的挫败。
当晚,哪吒趁着天黑,还是偷摸下来喝了杯喜酒,并送来一块月饼,说是姮娥仙子托他捎来的贺礼。席间,杨暕道了声谢,之后便闷头喝酒。
酒过三巡,玉鼎真人终于发话让杨暕回房,不要冷落了新娘子。
敖茯从早上拜完堂、敬完酒便一直坐在床边,坐得她腰酸背疼,见杨暕迟迟不来,本想大着胆子掀了盖头松快松快。不想刚刚掀下,就听到杨暕回房的脚步声,便又立马手忙脚乱地盖回盖头,规规矩矩坐到原位。
杨暕酒意微醺,推开房门后,先是放下了姮娥送来的那块月饼,然后才将目光投向了敖茯。他缓缓走近,先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揭下了她的盖头。
她对他笑,笑得枝横烂漫,容色无双。就这一瞬的笑容,也是敖茯临水练习了好几天的成果,为的就是让杨暕看见最好的她。这似乎是有效的,他眼里含了淡淡的笑,回身斟了两杯酒:“阿茯,喝了合卺酒,咱们就歇息吧。”
合卺酒,意味着两人同甘共苦永不分离。杨暕往她身边坐了坐,饮下的一瞬,原本迷茫的神情突然释然开来的样子,他得了酒中的真意——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连风也那么懂事,知道新人洞房,不需要那么亮堂的烛光。两盏喜烛被风吹熄,杨暕凑近敖茯,两人的唇正要触碰在一起时,敖茯一声等等,打住了杨暕吻下的动作,神秘兮兮地伸手去够枕头底下,终于掏出一截系着红线的头发,亮在杨暕眼前,梨涡深笑,眉目灵动不已道:“喝了合卺酒,还没行结发礼,说吉祥话呢。”
她眼角眉梢有掩不住的娇羞,将自己的那缕头发交到杨暕手中,“这是我的头发,让它和你的鬓发缠在一起,你要是敢负我……”她挑了挑眉,作了威胁状,“你啊,就会万劫不复。”
她刚刚说完,低下头来又想了想,觉得不好,立马又改到:“哎呀,不好不好,我不愿意看到你死。唔……你要是负了我,那就……那就……众叛亲离!一败涂地!永远逢场作戏,永远爱而不得,全世界只剩我一个人真心待你,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好了。”
杨暕眯起了眼睛,笑意不减:“这就是你的吉祥话?”半晌,他喉咙里发出一个令人欢喜雀跃的音节:“好。”
她眉眼俱笑,很满意这个惩罚的。
到这里,两人圆房的进展都还是很顺利的。怎么说呢,大概阿娘的运气总是不太好。更阑本打算回避接下来可能会得很“香艳”的场面,没想到哮天犬破门而入,急急忙忙告诉杨暕说,他看到哪吒又去劫法场了,这次是要帮晓菁去救今晚被斩首的阿程。
杨暕大惊。昨晚晓菁去求过杨暕,说阿程就要被玉帝在明日黄昏斩首了,她没法子,又忍不下心看他身首异处,只好来求他。
且不说阿程本就罪有应得,姑论晓菁的单纯程度,如果他救了阿程,将来晓菁必定为阿程所欺。杨暕不想害了她,于是当时并未答应。哪晓得她不死心,又去求来喝喜酒的哪吒,哪吒心肠软,一看晓菁泪眼婆娑,便应下了。
杨暕再没什么心思洞房了。哪吒如今身为天庭臣子,如果要公然与天庭作对,还是他这个天庭的对头来得合适。
他走的时候回望了敖茯一眼,敖茯并没有多加阻拦,只是看得出,神情有些失落。
杨暕的身影渐渐消失,房间内一下变得空落落的,那刚刚饮过的合卺酒还未散去余热。哮天犬上下打量敖茯一番,呵呵一笑,像幸灾乐祸一般,随即也跟着杨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