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一个人的不幸是从羡慕别人开始的,鸢珀不了解更阑的处境,所以说出羡慕她的话。后来鸢珀的结果,也应证了她内心的脆弱与极端。由此可见,倘若真让鸢珀和自己换一换,遭遇同样的事情,鸢珀未必能熬得过去。
也许在鸢珀的观念里,可以大大方方爱一个人便是为自己活了一次,那所谓的为自己而活也变得太简单了。抛下一切去追随另一个人,这不叫为自己活,这叫自私。
并不是更阑武断,是曾经和她有着同样选择的阿娘,在多年之后,偶尔喃语间,透露出的经验之谈。更阑由此判断,鸢珀终有一日也会像阿娘一样后悔。
现在的更阑没有领悟到,因她尚未尝过情爱,才会觉得鸢珀浅薄。后来时过境迁,更阑渐悟,并不是鸢珀和母亲浅薄,而是她们抛下一切去选择的人,担不起这样的一往无前。
后来几日十分安稳,杨家人没有来找她的麻烦,她练琴练得十分勤勉,鸢珀也安安静静地陪着她,直到选期的前一天,更阑有些不忍,沉吟劝她:“届时伶神的册封典仪一过,你想要去什么地方都可以。你不想回凌霄花族,不如我为你选一方物宝天华之处,或者你喜欢热闹的地方,繁华闹市也可安身,你看如何?”
鸢珀轻柔浅笑:“你不用管我,我自有我的去处。”
更阑默然了一阵:“我只是怕你…将来后悔。”
鸢珀不明:“后悔什么?”
更阑张了张嘴,老成持重地规劝:“两个人过日子不只是情意绵绵你侬我侬,还要很多旁的,将来日子过得磕绊了,难免有不顺心的时候。”
鸢珀忍俊不禁,贴上来取笑她:“你年纪轻轻的,说起话来倒比千岁老人还老于世故,当心未老先衰。”
更阑看了看她,平静道:“世间人情如此,我只是……”
鸢珀再次爽语打断她:“多谢你传宝送经,你放心,路是我自己选的,即便过得再不顺心,我也不会回来拆你的台的。”
她这样说,更阑也没什么好讲的了。明日就是选期,仙娥送来了统一的衣着钗环,更阑正细细整理。
鸢珀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浮现了难得一见的光彩。她站起来娉娉婷婷地立在屋子中央,不得不说,即便鸢珀毁了容,她的言行举止依旧优雅悦目,让人移不开眼。
美女之间,要不是狭路相逢,要不就惺惺相惜。更阑不由得感叹,如果鸢珀没有毁容,她穿着这件衣服,一定比自己美。
鸢珀一片憧憬:“成珞说外面的柳絮杨花像雪。我从来没看过雪,我们那里是没有雪的,天庭也没有。成珞说雪落在大地上,大地就银装素裹,到了春天他们又会融化,无影无踪。”
鸢珀说到最后竟落寞了下来。她喜欢雪,有那么点顾影自怜的影子,她觉得自己的命跟雪差不多。
更阑有些无语,这个姑娘实在太爱这种风花雪月的桥段。明明蕙质兰心,偏偏多愁善感。其实真要比惨,谁都能从自己身上扒拉出一箩筐的惨事,诉惨是没用的,不如放手一搏。更阑不怎么爱笑,但也不喜欢凡事作出一副凄凄惨惨的委屈样,因她向来懂得,有人心疼才叫作委屈,没人心疼,最好忍着,藏着,藏得久了,她习惯了,以至于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屈。
但她理解鸢珀。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于是更阑幽幽道:“这个季节已经没有柳絮了,你可以等冬天,看真正的雪。”
“是么?柳絮……是什么季节有的?”她听到更阑这样说,更为失落,喃喃问她。
“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候。”
“好可惜……”
实际上她没见过柳絮,只在别人的话中耳濡目染地认为柳絮像雪。她不知道的是,柳树很好,但柳絮着实恼人,飘到人身上呛得慌,积在地上到处都是,惹得平头百姓苦不堪言。复芸是山神之女,她就常跟更阑抱怨,她最讨厌的就是柳树,它的柳絮种子碰到点火星子就容易燃起来,整个山头都得受牵连,奈何柳树的生命力实在是顽强,她也无可奈何。
空气静默片刻,鸢珀竟意味不明地笑了出来。更阑摇了摇头,她没有精力再去揣度鸢珀的心思,她现在正愁着册封当晚,她该怎么办。
伶神选出的第二日便是储妃的册封典仪,也就是储君与储妃的洞房花烛夜。
不巧的是,那日正是她的换皮之日。纵然能撑过册封大典,也必然撑不过当天晚上,那可是一次重要的会面。
试想一下,一个男人原本想纳一个美娇娘,但掀开盖头脱了衣服一看,竟是个面目全非的怪物,大概心里就只剩下怒不可遏了。这要换作更阑,一气之下亲手结果了这个怪物新娘都有可能。
所以,更阑打算提前一天,也就是选中伶神的当天,换皮。
以往因为皮肉会在那日自动腐烂些,剥皮清理的时候能少吃一点苦头。可这次不行,她必须整张皮提前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