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夜一场阴差阳错。
平儿虽不曾怪罪焦顺,可到底存了些芥蒂,此后又开始对焦顺避而不见。
而李纨那边儿,因焦顺是半途而止,又有平儿帮着遮掩,自始至终都以为是一场大梦——至于梦境过于清晰真实的问题,她也只当是听多了尤氏的胡言乱语,梦中不由自主的套用了其中的情节。
却说自此之后,李纨原本有意疏远尤氏,但一来念着焦顺的恩情,不好明着与尤氏彻底翻脸;二来贾兰进学之后,她心底就恍似被剜去了一大块,空落落的十分难受,有尤氏三不五时的过来陪着说话,倒还勉强能填补些。
只是如此一来,免不得又要听些昏天胡地的勾当,以至那洞中的情景频频入梦,且亡夫贾珠出场的次数一减再减,彻底从主角沦落成了配角。
时光飞逝。
转眼已是四月芳菲。
初七这日一早,焦顺结束了晨炼,边示意香菱奉上毛巾擦汗,边对同样迎上来的玉钏道:“这里就先不用你伺候了,你去宝兄弟院里催一催,今儿是大日子,九九八十一难就差这一哆嗦,可千万别给耽误了。”
因具体事项昨儿就已经交代过了,玉钏忙把手上的托盘赛给香菱,急吼吼的赶至宝玉院中。
彼时宝玉尚在里间高卧,袭人梳弄着鬓角自里面迎出来,笑着招呼:“这一大早的,什么风把妹妹吹了来?莫不是焦大爷那边儿有什么交代?”
“怎么?”
玉钏闻言一愣:“宝二爷没跟你们说?”
“没啊,到底有什么事儿?”
袭人见他表情,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小事,忙拉着玉钏追问究竟。
玉钏便道:“半个月前不是乌西人的使者到了么?就那个阿什么国公。”
去年年底的时候,王子腾就奉命在两广与乌西人进行了接触,不过乌西国毕竟远在万里之外,彼时乌西本土才刚刚接到战报,在两广尝试与朝廷接触的,不过是乌西人派驻到地方上的总督,于这等军国大事压根就做不了主。
故此双方除了扯皮之外,一直也没什么进展可言,直到二月底乌西国王派来了特使——自己的亲弟弟阿道夫斯公爵——这才获准赴京与朝廷进行正式和谈。
这等大新闻报纸上自是连篇累牍。
听玉钏提起这事,袭人忙道:“这事儿我自然知道——乌西人进京当日,那柳公子在四方馆射落洋人旗帜的事儿,我们二爷也不知讲了多少回了!”
元宵节过后,那柳湘莲果然登门拜访焦顺,一来二去双方有了交情,遂又引荐了冯紫英、宝玉等人认识。
众人原只是爱他品貌,不料三月十七乌西使者进京当日,他竟做出好大事情来——那使团刚在四方馆内升起乌西旗帜,就被他在六十步外一箭射落!
当时闹得极其轰动,四九城的爷们提起柳湘莲来无不挑钦佩,连朝廷也只是明着通缉什么‘冷二郎’,暗地里却刻意放走了他。
他那等出挑的样貌,再加上坐下这等英雄事迹,便袭人这铁了心要陪伴宝玉左右的,提起来也禁不住心驰神遥。
定了定神,袭人才又奇道:“不过这和我们二爷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玉钏解释:“我们爷早猜到洋鬼子重利,必要跟朝廷讨论做买卖的事儿,所以……”
在焦顺诱之以利的情况下,刘长有师徒费尽心思研究出了制取煤油的方法,又花了不少心血进行改良,大幅降低了的生产成本。
与此同时,两国和谈却渐渐陷入了僵局:
夏国要求乌西割地赔款、俯首称臣,并向大夏提供四艘铁甲舰进行拆解研究,以及承诺不再侵犯海疆,不再向大夏贩售Y片等等。
乌西人则是只肯承诺不再侵犯夏国海疆,并要求大夏军队必须撤离乌西人的殖民地,废除波及整个东亚地区的贸易禁令,开放更多的贸易港口,互设常驻使节等等。
经过半个月的番唇枪舌剑后,双方在军事及承诺以及领土分割方面,初步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妥协,争论的焦点渐渐集中到了赔款和贸易通商上。
就如同焦顺预料的一样,乌西人急于打开夏国市场,避免对夏贸易赤字持续扩大,却苦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商品——按照前朝某皇帝的话就是: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籍外夷货物以通有无。
眼见时机成熟,焦顺适时上书进献了灯、油二物,并提出了‘量友邦之财货,光耀我华夏子民’的倡议。
建议将赔偿与贸易挂钩,由乌西人出钱补贴夏国百姓购入煤油灯,然后朝廷将提取煤油的配方交给乌西人,再由乌西人从海外供输煤油。
这样一来利于民间普及照明设备,降低照明成本;二来也缓解乌西人对于贸易赤字的焦虑;三来也能给乌西人一个台阶下,淡化对夏国赔款造成的影响。
这和焦顺先前勤工助学的思路如出一辙,堪称是一举三得利国利民。
结果朝廷这边还没讨论出结果呢,乌西使团倒得了消息,于三日前突然提出要进行实地参观,考察这煤油的买卖究竟有没有前途。
朝廷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后,最终由隆源帝拍板,定于今日进行考察验证——非但是乌西人要考察这东西的前景,朝廷也要派出专人进行了解。
玉钏说到这里,洋洋自得板着指头道:“听我们爷说了,朝廷对这事儿很是看重,今儿非但是那乌西国的阿什么国公要来,还有礼部、户部、兵部、通政司、内务府……反正是一大堆人要来,连茜香国的使者都要来呢!”
究其根由,大夏与乌西之间的争端,实是源自乌西国入侵茜香国。
而且这次南征也是得到了茜香国的鼎力支持,议和的事情自然不好撇开他们独自进行——事实上,早在二月中旬,茜香国的使者就已经提前抵达京城,并且全程参与了和谈。
却说袭人耐着性子,听完玉钏这一番长篇大论,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可这和我们二爷有什么干系?”
“怎么没关系!”
玉钏瞪眼道:“我们爷为了让宝二爷露脸,特意安排了他陪同解说,这事情早都报给上面了,宝二爷若去的迟了,岂不是耽误了的朝廷大事!”
“这你怎么不早说!”
袭人一听这话也急了,起身就要往里间叫醒宝玉。
恰巧这时晴雯自外面进来,忙交代道:“你来的正好,且在这里陪玉钏妹妹坐一会儿,我赶紧把二爷叫起来!”
说着又喊上了秋纹碧痕。
眼见她们三人或明白或糊涂的进了里间,晴雯不由奇道:“这是怎么了,昨儿才陪着姐妹们耍到半夜,这一大早又急惊风似的闹他?”
“宝二爷也真是……”
听说宝玉昨儿还闹到半夜,玉钏忍不住埋怨了一声,却懒得再多费唇舌,反压着嗓子问:“姐姐这边儿如何,可曾寻到那茗烟的不是?”
二月初的时候,吴贵再次托焦顺的门路,又调回了天行健的铺子里,在李掌柜手底下做了伙计管事。
晴雯一来感念焦顺的恩情,二来也是恼茗烟带坏宝玉,遂下定决心要帮焦顺惩治茗烟一番,最好能将其从宝玉身边撵走。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