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巷。椝
林黛玉放下毛笔,将自己刚写出来的文章通读了两遍,然后微微摇头,将其压在了右手旁的镇纸底下。
她可不是那种「等靠要」的性子,再说之所以给薛宝钗写信,更多的也是想印证自己对宝姐姐评判,故此并没有干等着薛宝钗回信,而是一直尝试着求新求变。
但一个人长久养成的风格习惯,又岂是短短三五天就能改掉的?
到如今只能说是有所长进,但距离达到令她自己满意的程度,却还差了不少。
放好差强人意的废稿,林黛玉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走到书房门外边踱步边抬眼远眺,以便缓解长久伏案所带来的不适——这还是焦顺最近千叮咛万嘱咐,她才渐渐养出来的习惯。
看看天色,她不由长出了一口浊气。
罢了、罢了。椝
原想着尽量在宝姐姐来信之前,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也好与其论个长短高低,但眼下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这次即便是输给了薛宝钗,林黛玉也并不觉得沮丧,因为这次试探在她看来,其实早已经分出了优劣——除非一会儿来的不是宝姐姐的回信,而是荣国府的人马。
在廊下来回踱步了约有一刻钟,她便准备折回书房里,再从头翻一翻那本《傲慢与偏见》,好从中找一找灵感。
「姑娘、姑娘!」
不想这时,忽就见雪雁大呼小叫的从院门外跑了来,约莫是跑的太急,到了近前她张着嘴叉着腰,嘘嘘带喘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黛玉蹙眉教训道:「你瞧你,如今不比从前了,怎么还是这般毛躁?」
雪雁揉着腰好容易喘匀了气,顿足道:「姑娘,不是我毛躁,是真的出大事了!」椝
「什么大事?」
林黛玉反问完,忽然面色骤变,脱口问道:「难道是荣国府的人找上门来了?!」
若是如此,岂不证明自己一直以来都错看了宝姐姐?
若是如此,自己可就真是从头到尾输的一塌糊涂了!
「荣国府的人?」
雪雁闻言一呆,旋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荣国府的人眼下哪有空理会咱们,他们这会儿只怕都在王家奔丧呢!」
「在王家奔丧?」椝
听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林黛玉心中略安:「你是说王太尉家?莫不是他家又出什么事了?」
「是王太尉在通州上吊自尽了!」
「什么?那……」
「嗐!」
林黛玉还要再问,雪雁却急的连连摆手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焦大爷奉命去通州调查这事儿,结果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刺客,听说差点就丢了性命呢!」
「什么?!」
林黛玉这回可是吃惊非小,当下一把扯住雪雁的腕子,颤声闻:「那、那他可曾伤到哪里?」椝
「要是被伤到还了得?」
雪雁后怕道:「听说刺客的兵刃上全都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莫说伤着,怕是蹭着都要脱一层皮!」
林黛玉听了,一时手都颤了,忙仔细追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雪雁道:「我也是听徐大哥说的,说是昨儿晚上焦大爷从通州回来就进了宫,然后就传出消息,说是皇上龙颜大怒,连夜派人抓了好些个当官的!」
「如今京城里早都传遍了,说是什么江浙的大盐枭,因为不满王太尉检举揭发他们的罪行,所以千里迢迢派人跟着王太尉到了通州,将他暗害之后又布置成了上吊自尽的模样。」
「这事儿本来都被瞒过去了,偏皇上派了焦大爷去查,结果当场就查出了蹊跷,后来
那两个刺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想要杀人灭口……」
听她说的手舞足蹈绘声绘色,林黛玉反倒渐渐疑惑起来,她虽对官场的事儿所知不深,但却本能的觉察到这个「故事」不大对劲。椝
但要说具体是那里不对,她一时又难以参透。
再说了,这时候最重要的也不是想这些,而是确认焦顺是否真的安全无恙。
她再三追问,又破例喊了那徐大哥进来询问,结果那拉车的徐大哥也只是道听途说,具体如何尚不得而知。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林黛玉垂首沉吟半晌,忽然问:「徐大哥,请你去车行雇一辆马车来。」
那徐大哥是个老实人,听主家吩咐,问也不问一声就答应了。
等他匆匆出了院门,在旁边听了半天的紫鹃连忙追问:「姑娘,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先去东华门外!」椝
林黛玉斩钉截铁的道:「不是说焦大哥昨夜入宫了吗?就算遇不到人,能打听到一些消息也好!」
其实普通人想在东华门打探消息,基本就是痴心妄想,但林黛玉虽然不是那没见识的,却恰恰缺乏这方面的常识。
紫鹃闻言和雪雁交换了一下眼神,皆是欲言又止。
其实真要想打探消息,最方便快捷的途径就是去焦家,但林黛玉若肯去焦家,又怎会一直蜗居在桃花巷里?
徐大哥本就是车行的人,租用马车自然是驾轻就熟。
约莫也就小半个时辰,林黛玉便带着紫鹃雪雁两个乘车出了桃花巷,直奔东华门外。
行到半途。椝
雪雁才猛然想起了什么,忙从身上摸出一封厚厚的信来,递给林黛玉道:「姑娘,这是宝姑娘的回信,方才我光顾着着急,一时竟给忘了!」
林黛玉下意识接在手里,在那封皮上注目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又将这封信递了回去:「等回去再瞧也不迟,你先收着吧。」
雪雁疑惑的眨巴着大眼睛,这几日姑娘明明对这封信朝思暮想,如今好容易收到了,却怎么……
是了,如今老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姑娘又哪有余暇再关注什么回信?
想通了这一节,雪雁连忙欢喜无限的将那封信收了起来——姑娘既对焦大爷如此上心,自然无需再担心她会钻牛角尖了。
雪雁这番揣测倒不能说全错。
林黛玉之所以无心拆阅宝钗的回信,确实有一半是因为担心焦顺,所以无暇他顾。椝
但还有一半,却是因为在接过那封信后,她突然就从心底冒出股意兴阑珊、索然无味之感。
这封回信,无疑印证了她一直以来对薛宝钗的评判,但哪有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