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初三小宴【下】(2 / 2)

打定了主意之后,贾探春又变得坚定起来,与王熙凤你言我一语,商量出个七分真三分假的说辞。

等王夫人背熟了,又换上一身便服,三人就风风火火直奔前院贾母居所。

贾母正与鸳鸯下五子棋,见这一行三人从外面进来,便捻着棋子对探春笑道:“三丫头回来啦,怎么样,今儿玩儿尽兴了没?云丫头和你林姐姐可好?”

未等探春答话,王夫人先道:“老太太,有件事儿我们想跟您商量。”

说着,又目视一旁的鸳鸯。

贾母蹙起眉头,将手里的棋子放回远处,下意识坐正身形,又冲鸳鸯摆了摆手。

鸳鸯立刻带着人退了出去。

“说吧。”

等到屋内只余自家人,老太太声音带了些颤抖的问:“是林丫头不好,还是湘云有什么……”

“她们两个都好着呢!”

王夫人见她误会,急忙解释了一句,又道:“是二丫头,她、她敢是疯了!”

“什么?”

贾母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林黛玉和湘云她都有阵子没见了,但迎春临出门还过请安来着,当时也没见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啊?

见老太太如此模样,王夫人立刻将那张纸条双手奉上,又叹了口气解释道:“这是在焦家时,二丫头偷偷塞给顺哥儿的——得亏顺哥儿分得清轻重,私下里又把这纸条给了三丫头。”

“这、这……”

贾母看清楚上面写的内容,一时昏黄的老眼都撑圆了,转过头往前探着身子,难以置信的瞪向探春:“你、你你……”

“老太太您先听我把话说完。”

王夫人说着,上前扶着她重新坐正,然后才道:“其实宝玉被抓那日,府里还发生了一桩大事,当时二丫头也拿着这样一张纸条,准备出首告发大伯暗行巫蛊之事。”

“什、什么?!”

贾母得亏是重新坐正了,不然身形一晃就要瘫到地上:“这、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他怎么敢、怎么敢……”

王夫人故作无奈解释:“其实是前两年的事儿,可这真要被揭发出来,又怎么说得清?当时亏是林丫头和三丫头撞见,及时给拦住了——后来我拿那纸条去找大伯对证,不想他惊怒之下竟就病故了。”

“当时我们只当二丫头是被逼的狠了,又想着大伯既然走了,事情有所转圜,她应该也不会再胡闹,谁成想……”

贾母颤颤巍巍从旁边拿起单眼老花镜,仔细辨认了一下纸条上的字迹,最后苦叹一声,反问道:“那你们准备如何应对此事?”

这时王熙凤插嘴道:“我觉着,二丫头就是先前受了刺激,所以脑袋有些不清醒了,给她找个清净背人的所在将养上几年,也许就又好了。”

贾母毕竟经的多见得多,听完立刻就明白了她们的意思。新笔趣阁

这年头大宅门里对于犯下大错,又或者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阴私,偏又不好灭口的女子,往往会选择圈禁在家,或者送到外面的家庙里,对外就说是犯了痴症,需要静养。

她沉默半晌,最后软软的往后一靠:“罢了、罢了,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你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老太太……”

王熙凤还想宽慰她几句,贾母却头也不抬的冲三人摆了摆手,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三人只好躬身告退。

等送她们离开之后,鸳鸯折回堂屋里,却见贾母正把头埋在枕巾上,肩头一耸一耸的。

“老太太?”

鸳鸯唤了一声,见贾母没有反应,忙大着胆子上前将她扶起,却见老太太脸上已是涕泪横流。

“您、您这是怎么了?”

却听老太太哭道:“呜呜呜,我对不起国公爷、我对不起国公爷啊,这个家、这个家……呜呜呜……”

且不提贾母如何悲伤,又到底明白了什么。

却说王夫人几个回到大观园内,便雷厉风行的将迎春圈禁在了缀锦楼里,还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一股脑换了个遍。

“把上面的窗户全都封好!”

探春指着二楼,吩咐道:“都给我仔细着,若是二姐姐出了差池,你们一家老小都别想脱罪!”

等那些专门选定的仆妇齐声应了,探春又看了眼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迎春,拂袖转身而去。

等与先行一步的王夫人、王熙凤汇合之后,三人又选了个僻静所在,讨论后续该如何处置迎春。

“眼下不好将人送出去。”

探春沉声道:“但一直关在家中也不是个办法,最好等到巡城司的人撤了,就将二姐姐送去城外家庙里。”

王夫人微微颔首。

但一旁的王熙凤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跳出来反对道:“那家庙乱的一塌糊涂,时有僧盗尼娼的传闻,若出了什么不忍言之事,岂不又是一桩麻烦?依我看,还是该送去个真正的清净所在。”

“真正的清净所在?”

王夫人疑惑道:“你指的是?”

“我是说妙玉的牟尼院!”

王熙凤说着,暗暗斜了探春一眼,才又继续道:“妙玉买下那庙之后财力不济,又拉不下脸来找人化缘,如今全赖邢家表妹和我们几个出钱供养着——听说珍大嫂还曾将她那顽劣的三妹妹送去修身养性,如今早都调理好了。”

这也就是仗着王夫人不知情了,尤三姐那里是调理好了,分明就是把牟尼院上下折腾的够呛。

至于王熙凤主动把人往妙玉那边送,则是存了酬功的意思——她一直都以为焦顺替贾元春说情,是为了帮自己洗脱罪名,如今有了机会,自要给那贼汉子些甜头尝尝,也或许他高兴了,连王家也肯出手搭救呢?

“这、这合适吗?”

王夫人却很是有些犹豫,毕竟当初妙玉就是她亲手赶走的,谁能保证对方不会怀恨在心?

这时探春忽也帮腔道:“听说珍大嫂也时不时去那庙里,可见妙玉早已经捐弃前嫌了——太太当时本就是应珍大嫂所请,自然更不用担心被她记恨。”

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二姐姐毕竟也只是凭空猜测,若不然就不会只点出我来了。”

探春自然明白,王熙凤把迎春送去牟尼院是为了什么,不过她正好可以借机在焦顺面前卖好——再说了,二姐姐不是想跟自己抢男人么?自己这也算是成全了她!

“既然你也这么说,那便送去牟尼院吧。”

见她二人都推荐牟尼院,王夫人也便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

与此同时。

焦顺在聚鸿楼里的言谈举止,也已经事无巨细的摆在了阁臣们案头。

“哼~”

次辅贺体仁看罢嗤笑一声:“果然是小人得志,如此犯忌的事情,也亏他敢大张旗鼓。”

另一位阁老徐辅仁却摇头道:“这样的事情,还不至动摇了他的根基——尤其是在他拿出电报机之后。”

年纪最轻的王哲,扬了扬手里的密报,忽然道:“二位,你们说这新政,是不是也有其可取之处?”

内阁原有四位阁臣——计票时首辅算两票——去年五月首辅隋世龙因工学一事愤而辞职之后,皇帝压着不肯添补,又不肯将贺体仁转正,内阁里便只余下这三位辅臣了。

听王哲竟为新政张目,贺体仁眼中闪过警惕之色,但言语间却仍是慢条斯理好整以暇:“不知王阁老有何高见?”

王哲放下密报,正色道:“据闻,西夷之中真正掌控格物致知道理的,也多是皓首穷经的学究,而不是那些身份低微的匠人——格物致知这四个字出自《太学》,本就是我儒家首倡,若这工业革新的大潮浩浩难当,也理应是在我等读书人独占鳌头!”

贺体仁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时也不禁有些意动。

电报机的发明,委实有些超出了他们的预想,在中下层儒生当中造成的震撼就更大了,一些不明所以的,甚至将之当成了仙人之法。

再加上先前的铁甲舰、喷火车,一时难免有‘狮儿难与争锋’之感。

若依王哲的法子,将这工学纳入儒生体系当中,或许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当然了,事先肯定要将焦顺这个‘狮儿’除掉才行。

王哲见他如此,忙又趁热打铁道:“眼下还不到摘桃子的时候,但咱们可以先找一批心志坚定,又在这上面有所涉猎的年轻人暗中培养,若果有所成,再伺机而动不迟。”

“可这样……”

徐辅仁这时忍不住质疑:“等到学有所成之后,这些人还能算是儒生么?”

王哲沉默片刻,又断然道:“或可称新儒。”

“新儒?那你让天下儒生如何自处?难道……”

“好了。”

贺体仁及时制止了两人的争辩,一锤定音道:“若事情还有转圜,也未必就要如此——但咱们总得留个后手,以防工学势大难制。”

见他并未彻底倒向王哲,徐辅仁也便没有争论。

多个备案总是好的,虽然他极不情愿看到什么新儒、旧儒的派系之争,但那好歹也还打着儒学的名号不是?总比儒学被彻底排挤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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