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角门来到街上,焦顺用左脚把脚蹬子勾到十一点钟,踩上去猛地一发力,又趁着自行车往前蹿的当口一片腿上了车,在路人惊诧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
宁府后宅。
这日尤老娘照例带着女儿登门,不出意料的又在尤氏跟前碰了软钉子,只蹭了顿午饭,就不得不空手而归。
不过尤老娘倒也不急,虽说年后基本就没了进项,可有那副蓝宝石耳坠打底,这一年足够花用了。
谁知刚从尤氏养胎的小院里出来,正要往二门夹道去呢,母女两个忽然就被银蝶拦了下来。
只听银蝶笑道:“西府那边儿的焦大爷刚刚竟骑了一匹铁马来,听说这铁马没长腿,却靠着两个轮子跑的飞快,如今阖府人都去瞧热闹了,亲家老太太二姑娘要不要也过去瞧瞧?”
听到‘焦大爷’三字,尤老娘先就眼前一亮,也不问女儿的意思,便连连点头道:“难得遇见了,自是要去瞧个稀罕的、自是要去瞧个稀罕的!”
尤二姐则是抬手摸了摸耳垂上老旧的金耳环,然后幽怨的嘟起小嘴道:“母亲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
尤老娘一听就急了,一面连连给女儿使眼色,一面劝道:“难道你见过没有脚的铁马不成?咱们过去瞧个稀罕,又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尤二姐自然明白母亲是想趁机再向焦大爷讨些便宜,而她自己对此又何尝不是盼了又盼?
可尤二姐却还是噘着嘴摇头道:“我这样子怎好意思去?”
尤老娘听的莫名其妙,正想问问‘这样子’到底是哪样子,就见尤二姐再次抬手拨弄那金耳环,她这才明白女儿这推三阻四拐弯抹角的,不过是想朝自己讨要那对儿蓝宝石耳环。
她一面恼恨女儿忤逆不孝,一面又诧异这二姐儿什么时候学的如此有心计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尤老娘冲银蝶抱歉的一笑,扯着女儿到了一旁,压着嗓子呵斥道:“你这丫头!娘不过是怕你不小心弄丢了,暂且帮你收着那耳环罢了,难道还能贪了你的东西不成?”
尤二姐却不答话,依旧抬手去摸耳环。
“好好好!”
尤老娘无奈,只得道:“等回去我就东西给你,这总行了吧?!”
尤二姐登时眉开眼笑,掩嘴道:“这可是妈妈自己说的,万不能再反悔!”
“死丫头!”
尤老娘气的在她额头戳了一指头,怒道:“你当你娘是为了谁?三丫头是个不知死的,娘后半辈子劝都指望着你了,难道还能坑害你不成?!”
尤二姐达到了目的,任母亲怎么说也只是笑盈盈的。
尤老娘见状又骂了几句,直到银蝶等的不耐烦开口催促,她这才忙拉着女儿,去瞧那骑铁马的大金主。
等赶到前院空地时,就见周遭早围的水泄不通,错非尤家母女算半个主子,单凭力气想挤进去纯属痴心妄想。
好容易分开人流进到了内圈,远远就见焦顺正向贾珍贾琏父子,展示那自行车的功用。
他今儿这身打扮比平日更显挺拔,扶着自行车鹤立鸡群一般,反衬的宽袍大袖的贾珍父子有些矮胖了。
银蝶一面打量焦顺那虎背公狗腰,想象着衣服下面肌肉的轮廓,脸上渐渐就升腾起了晕红。
这时一旁的尤老娘也发现了新大陆,扯着女儿兴奋道:“你瞧他腰上那些环环儿,乖乖,这怕得用上十几两金子吧?”
尤二姐也正两眼放光的盘算着,这要是打成首饰,怕足够插满一脑袋了。
在她母子看来,凭焦大爷的身家,佩戴的自然非金即玉,若弄件银的只怕都不好出来见人,却如何想得到那其实是几个生铁镀铜的玩意儿。
她二人正指指点点,就见焦顺利落的上了自行车,蹬了两圈冲一个小厮招了招手。
那小厮一咬牙快步赶上去跳到了后座上,身形摇晃了两下忙一把扯住了焦顺的腰带,随即他又觉得冒犯,忙惶恐的撒开了手,结果正好赶上焦顺开始加速,一时彻底失去了平衡,哎呦一声跌了个四仰八叉。
周遭众人见状齐声哄笑,连贾珍贾蓉父子也笑的前仰后合。
焦顺捏着手刹一个甩尾,又骑回了那小厮面前,单脚着地哭笑不得道:“你这厮是疯了不成,明明都已经坐稳了,怎么突然又撒开了手?”
那小厮龇牙咧嘴的坐起来,皱着脸陪笑道:“小人是怕惊扰到大爷骑这风火轮,所以才赶忙撒了手。”
焦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又骑着车子到了贾珍贾蓉面前,拍着后座道:“这车驼人肯定是没问题,那小子纯属自作自受。”
说着,又拍了拍身前的大梁:“等骑熟练了,这大梁上也能带个小子、姑娘的,后面再架上两个筐,装个百十斤东西轻轻松松。”
贾珍贾蓉这才收了笑,上前摸摸这儿捏捏哪儿的,又问这东西好不好学。
焦顺为了推销,自然是大包大揽:“你们挑几个聪明伶俐的小厮,明儿我有空过来指点指点,然后再让他们在土路上练几日,保管都能学会。”
“这个好说。”
贾珍忙道:“我一会儿就让赖升选人,再跟西府借了校场使,明儿咱们就去那边儿演练演练!”
两下里商量妥了,焦顺又大方的把自行车留给了贾珍父子保管,让他们连夜仔细研究。
而眼瞅着三人说说笑笑,就奔着后宅花厅去了,尤老娘登时慌了手脚,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母女又不好跟过去,一时直急的抓耳挠腮。
这时忽听银蝶笑道:“亲家老太太要真是好奇这铁马,不妨留下来用了晚饭,到时候我找机会引你们过去,或是请了焦大爷来,您想问什么不成?”
“那感情好!”
尤老娘心下大喜,刚要点头答应下来,忽又觉察出了不妥,迟疑道:“这、这妥当吗?”
“老太太您是明眼人。”
银蝶一语双关的道:“放别人身上自然不妥当,但您和二姑娘是我们太太的娘家人,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也就没什么不妥当了。”
这话等于是彻底捅破了,原本彼此心照不宣的私密。
银蝶如此直白,尤老娘一时反倒有些不适应,下意识讪笑了两声,这才道:“那、那就有劳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