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称呼你的字,你尊我一声先生,也便是了。”
这对答如流的,显然是早就打好了草稿。
焦顺仔细一琢磨,自家老子真要肯屈尊,倒也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且往后有亲爹坐镇幕中,自不惧再有人暗中勾连。
尤其看这架势,自家老子也是盘算好了才主动请缨的。
于是他便拍板道:“您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做儿子的还能有二话?等过了八月节,您老就上任工部!”
…………
且不提焦顺如何冒着雨赶奔衙门。
却说经过这些日子的旁敲侧击,司棋也终于弄明白贾母寿辰当日,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当得知贾迎春‘知难而退’,选择坐视父母算计焦顺不说,甚至都不敢差遣自己和绣橘去通风报信,反把这事儿推给了不相干的林姑娘——为此甚至连林姑娘也给得罪了!
司棋一时又气又恼,整晚都没能合眼。
到天明红肿着一双杏目,也不去伺候迎春起身,只默默翻出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包袱,又自顾自从各处翻检了些玩物、饰品出来,一股脑都归拢成了堆儿。
因她这抄家也似的折腾,并不曾避开旁人耳目,绣橘服侍贾迎春洗漱完,便忍不住凑上来好奇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大包袱小包袱的,莫非打算请假回家里住两日?”
“哼~”
司棋冷哼一声,瞪着里间道:“你打量这些东西,有几件是我的!”
绣橘纳闷的低头翻看了一番,却发现里面不少东西都十分眼熟,大多都是二姑娘的东西,甚至于其中一些本就是属于她的器物。
而这些东西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这大半年来焦顺陆续所赠!
再摸摸那小包袱,硬邦邦、哗啦啦的作响。
“这,这是存在姐姐那儿的银子?”
绣橘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当初因迎春害怕坏了名声、沾了因果,焦顺给的银子都是由司棋收着。
如今这连银子带东西都苛敛在一处……
“姐姐,您这是打算?”
“自是要退给焦大爷!”
司棋毫不避讳的扬声道:“托了他的福,咱们好容易过了几天舒心日子,谁知升米恩斗米仇,竟就……既不想再沾惹山干系,人家的东西银子总要退回去才好!”
顿了顿,她又咬牙补了句:“若依着我,先前咱们花用的也都该还回去才是,哪怕是吃糠咽菜也要把这窟窿添上,否则又怎好心安理得的挺直腰板,说什么自此再无瓜葛?!”
“姐姐!”
绣橘吓的忙去捂她的嘴,又回头慌张的望着东间。
可过了良久,东间里依旧毫无反应。
绣橘先是送了口气,继而却忍不住蹑手蹑脚凑到了东间门前,把帘子揭开条细缝往里张望,就只见贾迎春稳稳靠墙坐着,手捧那本《太上感应经》念念有词。
绣橘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司棋摇了摇头,也不知究竟是在‘否定’什么。
司棋嗤鼻一声,粗手粗脚的用包袱皮把那些东西全都卷了,稀里哗啦的又闹出好大动静。
然而东间里依旧是不见反应。
于是她一咬牙,跺脚道:“我这就把东西给焦家送去!”
说着,迈步就走。
刚跨过门槛,突听身后有人叫道:“且慢!”
司棋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还以为终于激起了贾迎春的斗志,转身道:“姑娘可算是……邢姑娘?!”
然而喊住她的却并不是贾迎春,而是寄居在西间的邢岫烟。
“姐姐先不要着急。”
邢岫烟无视司棋异样的神情,上前轻声劝道:“事情说不定还要转圜的余地,姐姐若急吼吼把东西送回去,岂不引得焦大人误会?”
“转圜的余地?”
司棋狐疑又警惕的问道:“却不知从何处转圜?”
她一直将邢岫烟当成是敌人,自不肯轻信她的言语。
不过……
想到先前也正是邢岫烟冒着风险,把这事儿告知了二姑娘,司棋的敌意却也是不自觉的降低了大半。
就见邢岫烟正色道:“我听说姑母近来正准备向焦大人借些银子救急,既是为了救急,也或许就要应承些什么。”
顿了顿,她又提醒:“不过姐姐最好也还是设法见一见焦大人,一来免得先前那事儿留下嫌隙,二来也表一表二姐姐的情义。”
司棋先是看着她愣怔半晌,然后目光又转向了东间,最后幽幽一叹道:“原来一直都是我在枉做小人。”
说着,将手上的东西丢给了一旁的绣橘,有气无力道:“罢罢罢,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了——说不定真要断了来往,对那焦顺反是一桩好事!”
说完,再不管旁人如何反应,两眼发直的回了厢房。
绣橘看着司棋的背影欲言又止,转回头又苦着脸看向邢岫烟,举着手里的包袱道:“邢姑娘,你看这……”
“先收起来吧。”
邢岫烟交代一声,也挑帘子进到了东间。
望着正诵读《太上感应经》的贾迎春,无奈道:“姐姐总也该……”
说到半截,忽然发现那经书上的文字,早都被眼泪打的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