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他们也是如此,不过去年是白盼了,到今年却充满希望,因为自从前线换了招讨使之后,一直捷报频频传。
到中秋之前,史从云兵临金陵,南唐被迫割地投降,俯首称臣的消息已经到了大梁,而且传得沸沸扬扬。
勾栏酒肆,茶楼饭馆之间,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关于史从云的韬略和武功,更是被说上了一个新高度。
百姓们关注的重点其实不全是战功,多数人连南唐国在哪,寿州、楚州等等在哪都完全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哪会懂战报。
只是大梁青壮出征快两年不得归,京中家眷思念难耐,恰好史从云一上任就打了胜仗,快速拿下南唐,让大军得以回家,顺应人心,所以才会人人夸赞。
而在皇宫里,则是另外一副景象。
捷报接二连三传来时,朝中自然是振奋鼓舞,史从云的种种用兵之策也令不少枢密院官员都拍手称赞。
不过等到南唐的降表和潘美写的战报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时,朝中顿时分了两派。
有人称赞史从云的智谋和手段,用两万人硬说五万,把南唐国吓得死死的,丝毫不敢反抗。也表彰他征战淮南,克敌制胜的功劳和本领,认为是国之栋梁,应该褒奖。
以魏仁浦和王溥为代表。
还有人则斥责史从云不成体统,明目张胆索贿,强抢人家南唐国的王妃,有失国体。
虽然索贿、抢人这种事在军队里经常发生,官家和朝廷也很难管,可史从云身份摆在那,身为一国淮南招讨使,是国家代表,身为一国的代表,居然干出这样有失国家体面的事,实在不成体统,搞得好像他们大周人都没见过女人似的。最离谱的是把要女人的事加到停战协议中去,该整治。
这一派观点以范质为首。
官家反倒没有急着表态。
.......
垂拱殿西侧,下午,稀疏阳光斑驳洒在地面,偶尔能听到好听的鸟鸣,王朴正与官家对弈。
不过他心不在焉,官家向来是个忙人,这样闲暇时间不多,所以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了。
他是官家最信任的近臣之一,最清楚官家的喜怒哀乐。
今年年初,官家并不高兴,甚至到了迁怒杀人的地步,因为那时淮南的战事十分不尽人意。
官家在大街上处死了供奉官孙延希。
当时朝廷重修永福殿,命孙延希监工。
孙延希是老臣,为两代国君干过很多这样卖力的事,做事也十分勤勉。
没想到有一天官家正心情不好,路过永福殿时看到修宫殿的役夫中有人用瓦片装饭吃,用木片做勺子。
当时就大怒,随即下令将孙延希处死,罢免众多供奉官的职务。当时人们都觉得孙延希兢兢业业许多年,不至于此,却因官家的恼怒,无人敢在他面前求情。
王朴也觉得孙延希罪不至死,不过他很明白官家的脾气,官家说到底是个脾气易怒嗜杀的人,只是因为他心中有抱负,所以会极力控制自己。
但若他的火气发出来了,再去触霉头就是自寻死路,所以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这种情况下多数时候只有皇后符氏说话能有作用,道理也很简单,北面的李筠、符彦卿等人,官家必须依仗他们。
符彦卿还好,对朝廷比较恭敬,所以官家也会给他们符家面子,给符皇后面子。
可那李筠已经多次顶撞朝廷了,甚至囚禁了官家派去的监军使!官家只能忍着,为了把兵力都投入南方战场。
所以北面忍辱负重,换来南方的全力用兵,结果还战事不顺,也怪不得官家会发怒。
官家其实是担负着巨大压力的,如果忍让换来的机会还拿不下淮南,那北面那些节度边将说不定会更加跋扈,更加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好在史从云领任招讨使之后,淮南战局瞬间扭转,短短四个月之内在整个淮南打了一场及其漂亮的大战,扭转乾坤。
外人不知道王朴却是知道,当史从云击败南唐十万大军,兵入大江,迫降南唐的消息传到大梁没多久之后,北方各镇将领纷纷写来祝贺的奏表。
连之前向来对朝廷不恭敬,还囚禁过官家监军使的李筠也赶紧派人送来贺表,还语气恭敬,用词谦卑,官家看后难得开怀大笑。
可见官家忍耐太久了。
王朴和官家心里都有数,这就是道理,忠孝仁义这些东西很多时候是靠不住的。
李筠当初也是仙君忠臣良将,仙君郭威对他信任有加,才会给他那么大的权势,独镇六州。
结果等他兵多将广,实力大增之后自然而然就飞扬跋扈起来。
到史从云在南面威震淮南,朝廷十几万大军腾出手来时,他马上就老实了,又变成恭恭敬敬的大周“忠臣”。
王扑这些年来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
心里也在感慨,史从云真是国之栋梁,中流砥柱!
如果不是他如此快速扭转战局,北面的许多人还要跋扈,官家还要咬牙隐忍,局面难以收拾。
棋下到一半,官家逐渐不是他的对手,便放弃了在棋盘上用心思,抬头笑问他:“文伯,你觉得史从云是个怎么样的人。
魏仁浦说他是忠臣良将,韩信在世;范质说他色令志昏,道德败坏。”
王朴没有落子,抬起的手收回来,回答道:“他们以各自的立场和喜好来看待史从云,自然说法不一样。
若站在我周国这边,臣以为史从云是我的大周栋梁之才,中流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