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了他,当真要跪于此至死吗?他的脸上竟有了怒色,是她并未见过的气恼样子。
他犯了错被贬人间,谁也救不了他。
她依旧跪着,拉着他的衣袖,我知我无法救他,但我要去找他,我要在他身边。
他见她这般声嘶力竭,悲痛不已,温柔地扶她起身,让她坐着,也捋顺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他的事,天正司是秘审的。
我并不在乎他究竟犯了何罪,我只想去找他。之烬额间又闪着火光。
他无奈,答应了她,去神牍塔窥探天机。
她知一旦祖云被发现偷看了天机,他便要被抓去受刑,泄露天机是重罪,即便他身为太子。
之烬暗暗许诺,祖云,欠你的,我祈愿今生可偿还。
晟城的衙役在西郊的花子巷抓人,一些百姓在看热闹。巷子深处脏兮兮的角落里歪歪斜斜地躺着很多花子,有些用黑漆漆的手抓方才从好心的酒肆伙计,每日定时提出来的泔水桶里捞出的,还算干净热乎的肉块、饼饵在啃。另一些好似早已在街上讨了食物吃饱的样子,时不时挠挠黏在一起的发丝,打着呼噜就地睡着。
这些花子都有些神志不清,并不排斥衙役,任由其在这里叫嚣。
领头的衙役目光凌冽,他就以往的经验,正细细地在这里面挑选着合适的花子。他示意其他衙役,该去用绳子绑谁。
这下这些花子才有了些意识,可怜巴巴地露出苦相来。
但衙役均视而不见。一些花子开始起身,向外跑,惹得围观的百姓连连闪躲,怕被误伤到,还怕被沾染了花子身上令人作呕的气息。
衙役将选好的五位花子都绑回了县衙,县令陈大人忙给巡狩胡大人扇着扇子,恭维道,“胡大人,您看,这些个花子怎样?”
身形高大,看着很是健硕的胡大人,一身造价不菲的官袍,拿着根看似虽旧却奇巧精致的皮鞭,微微揪着鼻子,围着那五个拴在一起的花子慢慢踱步。
那些花子只是痴傻地笑着。
胡大人是驯马世家出生,习惯了拿着皮鞭把玩。
“不合我心意呀,老陈,你想啊,咋们可是给这案子定的是仇富,说的是这个犯人啊,好吃懒做,交不起田赋,家里都被这赋税给逼死了,所以这犯人才有了杀人心思。”
他嫌弃地用鞭子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一个花子,“你看这瘦的,哪像是好吃懒做,又有力气杀人的样子。”
陈大人恍然大悟的样子,向着胡大人作抱拳状,“胡大人果然是洞察万机啊,在下钦佩。”
说完,便立即命令领头的衙役葛秋八,去抓身形稍显魁梧的花子。
这葛秋八脑子很是灵光,立马点头应好,便带着衙役又出去了。
“领头,你说这花子里哪有什么壮的呀,我巡街这么多年,还没见哪个花子肥头大耳的,哎,这钦差大人可真是为难我们了。”
其他三个衙役也跟着抱怨。
“行了啊,各位兄弟,咋们都在陈大人手下做事多年了,你们也见着了这陈大人对巡狩的讨好样,我看要是这事办顺心了,咋兄弟们以后除了吃香的喝辣的,没准还能去渡仙楼玩玩儿呢。”
葛秋八说完,衙役们皆起哄着。
“领头,这渡仙楼贵着呢,要真是案子结了,能去那儿玩玩,小弟我真的,死而无憾兮。”
“欸,领头,别揪我耳朵呀!”
哈哈哈,除了葛秋八,其他衙役都哄笑一团。
“你个色鬼投胎!”
一个衙役弱弱发问:“领头,其实,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葛秋八正色道,“奇怪什么?”
另外三个衙役也顿时显露出好奇,看着这位个头不高,长得还挺白净的新晋小生。
“我以前守往生间的时候,睡不着,就想起我老家的传说,说有一类艳鬼,专门吸食男人的精气来调养,你们说那些个富老爷是不是被鬼缠身而死的。”
“你小子胆子真不小,坐在往生间外面还能想这些。”那说话的衙役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色已晚,街边商户渐渐点灯,烛火在赤色灯罩里摇摆不定,似有大风掠过一般,但明明无风。
立于街边的这几个衙役,都觉得背脊有汗水汩汩而出般。
“我觉得吧,这世上说不定真有鬼魂呢。”
“你嬷嬷的,少说两句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咋跟着领头也没做过什么丑事。”
“有啊……以前陈大人叫我们……那牢里饿死的花子,还有……”
葛秋八心里也不是滋味,虽说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坏人,而跟着自己做事的这些衙役更不是坏人。
世道如此,不过混口饭吃,他每逢做了些不好的事,都自个买些纸元宝烧掉,算作送别那些此生过得失魂落魄的人,祈祷他们好好投胎,下辈子可得显贵。
“莫再说了,自个儿对得起良心,怕什么。”
夜幕里,葛秋八带着衙役去街角的食肆吃了些东西,商量着明日去哪里抓些精壮的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