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庆野还笼罩在阴郁雾霭之中,一艘轻船,划开薄暮,从庆野悠悠荡荡驶向远方。
分别尽在眼前,相顾无言。
施楼儿握着陆轻鸿手,轻轻一拍,腼腆道:“我在芙山等你?”
“等我。”
陆轻鸿两个字铿锵有力,不管千山万水,还是其他狗屁圣子之流,她是我的,便谁也抢不去。
那妇人轻轻一声咳嗽,施楼儿欲言又止,终于只是一叹。
现在还不是时候。
师叔昨日已经讲得很明白,芙山只有师父、师叔寥寥几人支持自己。
现在的陆轻鸿还没有足够抗下一切的实力,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等他。所作所为,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
越是难舍,分别来得越快。
到了风波亭,施楼儿才道:“去吧,顺便让西隆带好东西出来,我们就不进去了。”
“老爷!”
宁念晴抓住陆轻鸿衣带,陆轻鸿只能摸摸她脑袋,叮嘱道:“念晴,去了芙山要听话,不要让楼儿姐姐操心,知道了吗?”
“……”
忍着不哭已经尽了她最大努力,想要开口,又怕止不住哭泣。宁念晴咬紧嘴唇,郑重点头。
从此千山万水,重逢无定数。
这当头,施楼儿突然道了一声慢,伸出一只手来:“给我!”
“什么?”
“画啊……昨晚那一副。”
陆轻鸿本还想留作纪念,好在书房还有一副,便立刻从怀里掏出来,递了过去。
一手接画,施楼儿手触碰陆轻鸿掌心的时候,一枚细线的重物落到他手心,正要查看,施楼儿使了一个眼神:“快些去吧!”
进了风波亭,陆轻鸿才发现这不就是施楼儿足踝上那一只铃铛?
缠铃相赠是庆野传统。
待得大婚之日,夫君便会将铃铛重新给妻子系上,寓意情意绵绵,从此天下之大,我走不出你的心间。
深情厚谊,岂可辜负?
陆轻鸿手握成拳,顿时豪气万里。
这关头,小妱却神色不安,匆忙跑来:“堂主,殿主过来了,已经等了你一个晚上。”
什么?
陈剑洲来了!
陆轻鸿赶紧安排小妱通知西隆出去和施楼儿他们一起离开,自己则三步做两步跑去见殿主。
陈剑洲绝对不是那种多疑,四处审查手下的人,他既然亲自过来,必定是有要事。
到了议事堂,陈剑洲抬眼看来。
里边安静得可怕,镇守、队正都在,一个个眼眶漆黑,却都强打着精神,小心谨慎。
陈剑洲的威势可见一斑。
“属下陆轻鸿见过殿主!”
陆轻鸿拱手抱拳,陈剑洲面无表情,却开口道:“你很好!”
这是几个意思?阴阳怪气,还是真心实意?
陆轻鸿赶紧羞愧道:“愧不敢当,我只是做份内之事,哪里能得到殿主如此厚赞?”
陈剑洲示意他入座,陆轻鸿仔细一看,除了宫童趴着睡大觉,其他人的怨念毫不遮掩。
因为自己,连累他们在这里喝了一晚上西北风,尴尬笑了笑。鬼知道陈剑洲跑过来啊,这大半夜的,可不能怨自己。
坐好,整理好衣衫。
陈剑洲才慢悠悠道:“陆轻鸿,风波亭镇守只剩一位,队正还剩十一……”
“殿主,你听我解释?”
“解释?十多万仙珠,啧啧啧……我见了也要心动。”
陆轻鸿满头黑线,正准备听任发落。
却不想陈剑洲继续道:“念在他们数次设计围杀你,之后所得钱财又用在风波亭弟子身上。这件事,便暂且不再追究,现在你说说,你目前打算?”
这个可有的说了。
既然不追究这些事,陆轻鸿也没什么好怕的,直接讲未来计划说了出来。
什么猎杀妖族,培养新人,毫无保留。
陈剑洲一直不曾打断他的话,直到他口干舌燥挺多下来,才横眉一挑:“你要做什么?”
我不就是要做这些吗?
可是,突然陆轻鸿想到了什么,瞬间冷汗浃背。
风波亭怎么都算庆野寅杀殿的势力,现在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革,这是犯了大忌。
自己一厢情愿,却忘了在其位谋其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
当下惶恐道:“殿主,属下并无二心!”
陈剑洲气势徒然一升,强烈的压迫感让所有人心有余悸。
陆轻鸿感受最为明显,他究竟到了什么境界,只是释放威压,就能够让自己心笙摇曳,不敢直视。
简直恐怖!
所有人都在等待陈剑洲的决断,也大多认定陆轻鸿算是完了,不管怎么说,他就算保下职位,怕也再难做些什么。
他还年轻,这样一来,在这个位置,怕不是废了。
他一废,所有计划作空,风波亭又要回到以前的样子?
混吃等死,终日勾心斗角!
“哈哈哈……可以,可以!”
“嗯?”
陆轻鸿抬头看去,却见陈剑洲已经换了神情,当真是上意难逢。是杀是赏,皆是恩泽。
“殿主?”
“风波亭不同于庆野本部,更不同于往日,再按部就班守着以前的规矩,别说在这乱世有所作为,就是整个寅杀殿也要被妖族小觑。既然这样,你就放手为之,想做什么做什么!”
陈剑洲洪音滚滚。
陆轻鸿有种被玩弄的感觉,果然这些身在高位的,都是这个性子。什么事情都不能好好说,非要给你一棒,再赏一颗糖果,以此表现自己的重要性。
真够无聊的。
可,这关头,身在人下,陆轻鸿还是装作惊喜,躬身一礼:“谢殿主!”
陈剑洲挥挥手:“你过来。”
等陆轻鸿走到他身前,他手掌轻轻一翻,已经拿捏住陆轻鸿脉门。
果然,三阶!
这才几天时间,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消息都传递到陛下那里去了,想来应该是宫童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