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京都百万雄兵,三百大儒,大周七百年基业,岂是你一人所能阻挡!”
“今夜吾等将口诛笔伐,将你惩戒于这雨夜!”
雨,总有雨。
春雨,夏雨,秋雨,世上一多半的光阴都在下雨,唯有极少数时间是在飘雪。
玉想要救出爹娘之后就看一场雪,他听说曾有前辈在雪中求学,站过一天一夜,意志极为坚定,乃成一时佳话,传唱至今。
他也听说,曾有人雪中酌酒,做出千古诗句,世上的事大抵不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正如他此刻品味着手里的剑。
此剑一出,能破开百万雄兵,能胜过三百大儒吗?
噌!
他听到飞快的步子,一位位眼疾手快的刺客早已贴近,站在四周将他围住。
城下,城上,铁甲黑剑卒如同乌云遮天,挡住他视野内缩减到的所有。
三百大儒护持在新皇帝的身边,一位位当真是想好了一番说辞,手中毛笔似乎只为诛杀他这一介布衣。
“杀!”
万人齐喝就足以震颤山河,更何况是百万人,这一喝,一踏,长矛一震,玉觉得自己脚下的城墙都微微颤抖,有种随风漂泊的错觉感。
“逆贼当诛!”
皇城里传来愤怒的斥责声,有大老爷提起笔来,卷起金光百丈,落下时化作一个逆字,从天而降落在玉的头顶。
他不动不摇,任凭金光砸在肩膀上,浩然气卷起烟尘将其归入其中,金光转而为青气,凝聚在指尖。
“我心有明月,心有威风,心有灿阳,尔等不过一纸空谈,安能伤我?”
是啊。
安能伤我!
玉无视一道道金光,一个个大字,尽管天地大儒们每说出一个字就如天地之命,落在他肩头,也不过清风拂面。
不伤反增,气势尤是甚嚣尘上。
兵有兵势,将有将力。
当朝天子乃是坐稳江山不过百天,其真正肃清朝野,可谓是铁血手段,自然是龙气十足,金光普照,更无老皇帝那般人到中年,醉梦时伤春悲秋,清醒时风花雪月。
身体好,气运强盛,更有百万雄兵,三百大儒助阵,这意味着其尽管手段残忍,却也是一代雄主!
“诸位,我只救人,不想坏了江山气运,但如若各位往日的同僚非要我换一个新世道,那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也知道,风水轮流转,这家倒了还有下一家。
百家姓里也不知几家唱过曲,几家登过场,但总有人会接替前人的身姿,踏上这不可往生转世的棋盘,大杀四方。
玉也有想过,能诛杀君王,可之后呢?
他身处在这个时代,又不能借用来真身之力,看不破时代的限制,也不能追寻到未来的蛛丝马迹。
未来,还有帝王吗?
玉只知道,他眼下杀了帝王,就算将大周王朝都反手覆灭,也毫无用处,他能怎么办?
自己当皇帝老子吗?
他能保证自己这辈子是不会有差错,至少自认为无错,其他人呢?
等他死后,会不会有子嗣也坐上来。
作为一个活在时代内的人而言,玉看不破。
他只是有一个念头,不能让爹娘就此死于牢狱之内。
于情于理都不可。
不伤人,只如一阵清风从兵甲之后掠过,随后纵身一跃,踏入皇城,黑压压的影子围了过来,帝王与众臣都惶恐的躲在兵卒后,他们没有手段能将其诛杀,自然会觉得恐惧。
手握权柄者,最怕无视权柄之乡野莽夫。
此刻,这个莽夫,仅仅凭借一身浩然正气就如入无人之境,所以他们怕,怕得心惊胆战,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会做出什么。
大殿外,临时搭建的宽阔处刑台,刽子手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手中的刀正在滴着鲜血。
在玉到来前,这一对憨厚的夫妇就自我了结,往刀上扑时,刽子手生怕有病,转手就是一到,不曾想,反而了结他们心愿。
“爹,娘。”
当一个大侠,除暴安良,当一位任侠,来去无踪。
唯有双亲不可推辞,玉太莽撞了,这样的世道,他不该太过任性妄为,只是为了无愧于心,便让身边人陷入危险之中。
值得吗?
至少,他此刻只觉得内心有愧。
“他们不过是喜欢些小财,也受之无愧,每一枚铜板都不过买来些菜肉,这辈子也不过图个饱腹衣暖,我做得无错,他们更是什么都没错过。
你们不杀那些有罪之人,徇私舞弊者,却拿一介书生?”
求死者无惧,生还者有责。
“给朕拿下!”
新皇帝朗声高喝,只见万箭齐发,看来就算是天仙下凡也要被射成个刺猬。
然而,他却凭心所御化作一股风,一阵气,一柄剑,穿过所有持矛扛盾的兵卒,一剑封喉。
此刻。
新皇帝恍然间发觉,自己脖子似乎在溢血,怎地就连金光都无法护住他。
哗!
大雨倾盆的京都城,宛如一张纸,纸上由青气所写的字迹,正是玉走过的路。
剑至帝王身前时刚好汇聚为一篇圣人文章。
满天金光与雨滴一同落下,被玉的浩然正气挡在身外。
“靠人不如靠己,老天爷,你这赏赐如天道功德一般,从前我爱之不及,现在却一点都不想要。”
玉不是儒圣,胜却儒圣。
带着尸首离开京都的玉,再没有回来过。
这年隆冬,大雪纷飞。
有人看到一道青衣身影飞向天际,有金光天门大开,转瞬即逝被青气覆盖。
再后来。
人间再无赏赐,一篇文章都要人来判别好坏,帝王也不见金光金龙护体。
唯有一身正气可得浩然之力!
人间再无君王道,更无大儒天赐功德,江湖庙堂更有春秋。
说来荒唐,不过三百年。
民间,江湖,朝堂皆将玉视作继往开来的一代儒圣。
大周王朝苟延残喘的几百年间更是将他们两位老祖宗当庭封喉的玉视作人生启蒙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