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的声音开始变轻了,眼神也逐渐出现了模糊,虚弱的身体很快没办法支撑正常的意识。
她倒在了乌蓬里。
她低声自语,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往日生活中的琐碎。
“码头上的生活不好讨,阿阳哥和大家都很累。”
陈庆看着周围慢慢浓郁起来的雾气,耳边听着阿笙渐渐微弱的声音。
“商船到港的时间没个准头,装货卸货的时间全凭船主人一句话,工人们就不得不时时刻刻守在码头上,才能抢到工。”
“上工不容易。”
“卸多少箱子,装多少箩筐,都是有人记着数的。”
“干多少活,拿多少钱。”
“自从换了新皇帝,泉州港这些年来的船多了,商户们富裕了,码头上的工人们也赚得多。”
“他们每天都好辛苦啊……他们也都能吃苦耐劳。”
她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微弱的声音如同呓语。
陈庆已听不清她的一些咬字了。
“最近来码头上讨生活的工人越来越多了,泉州附近的流民听到码头上能赚钱,也都跑到城里来了。”
“阿阳哥勤快,起得也早,不到三更天就在码头上等着,来了船就干活……”
“有时候货物重,就要好几个人一起抬,码头工人们肯出力,可若是伤了臂膀折了腰,船老板们却是不管的……伤了身体的没法干,其他有的是人干。”
“阿阳哥运气好,即便受伤,也是小磕小碰的,从来没受过大罪。”
“他赚钱可多了……有时候还有钱给我买饼子吃……”
她的声音逐渐低沉。
“可是,在码头上赚钱,越来越难了。”
“官府和港里的老爷们看码头上的事情越来越多,告诉码头上混生活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乱子,码头工人们就要遭殃。”
“老爷们心善,看不得底下的人受苦。”
“很快啊,为了避免码头上出事,官府和港里的老爷们马上就要成立一个新府衙,统一组织码头上的工人了。”
“梁五爷说,其实,老爷们只是想赚钱罢了。”
“等新府衙成立了,工人们干活的工钱经了官府的手,再到工人们手里,就剩不下三两个大子儿了……”
“阿阳哥愁啊……盖房钱还不够,还要很多很多……”
“他原本算过,按照他赚钱的速度,再干1年,就能盖得起房了。”
“可自从商人们在泉州港定居,沙子木头越来越贵,阿阳哥出海前又算了算,以他现在的工钱,就算再干20年,也盖不起房的。”
“阿阳哥不明白,沙子就在河滩里,木头就在林地里,不值钱的东西,怎么突然就有了价格呢?”
“阿阳哥想不明白,工人们也都不懂,他去问梁五爷,梁五爷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好好干活,别想太多。”
“阿阳哥等不起啊……商人的姑娘马上就要出嫁……”
“他想要赚钱啊……无论什么方式都好……”
“他要出海啊……出海赚钱盖房子……出海找大夫为我治病……”
姑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柔软,可那话语所描述的事实却让陈庆不寒而栗。
“可我不放心他……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出海呢?”
“我不放心他,我跟着他上了船……”
“我藏在了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这样他就不会担心我了……”
正在划船的陈庆脸色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