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停住了,根生愣愣的看着男人,这个老实巴交的,和千千万万普罗大众没有什么区别的男人。
他默默站起,取出了碎银,踏上了门扉,夜空浩瀚,繁星万千,根生双目迷茫,心中亦然茫然一片。
记忆在眼帘走马观花一样闪烁,一个血洞闪过,一个鼻涕小孩闪过,父亲的面容千变万化,身躯从驼背化为佝偻,不知为何,总是带着些伤痕,一个神婆闯入家门,一个道人将他抱起,一棵树下黑鸦取食心肝。
他的记忆,并未因时间有所冲淡,自降临人世起,一切的一切,都在心中流转,只没有像今天这样刻意想过。
那些以前他不理解的事情,此刻化为一个问题,盘旋在他脑海,无论如何,也驱散不去。
‘为何这人世间,总有如此之多的压迫剥削、罪恶丑陋?’
是啊,为什么呢?
根生茫然的唤了一声:“爹。”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也许是走了,也许是听到了,却不愿让他回头。
李老根死的那夜,怪事频出,神婆第二天疯癫了,逢人便说见到了恶鬼索命,一来二去,惹得村人厌烦不已,后来的冬天不见踪影,大抵是死了;刘老爷家中失火,家财烧成渣滓,无法接受事实,气到中了风;刘村长清晨被人发现在村口,和村里好几个有夫之妇赤身裸体玩游戏,差点遭打死;村子后来渐渐无人居住,荒废了去。
……
无根生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他微微一笑,回望那双似笑非笑的牛眼。
环顾四周,并不是风雪中的山顶,一人一牛身处一片烈火之中,火焰并未传来灼烧的痛楚,唯有耳边不时响起干燥木质的噼啪之声,带起一大蓬火星,大火燃烧,浓烟熏天,他记得,这是他幼年焚烧刘家之时。
大白牛摆动着尾巴,四蹄迈动:“你通过了主人的考验,跟着我。”
无根生颔首,眼前的大白牛,完美诠释买家秀和卖家秀,没有丁点雕塑的神性和雄壮,不过胸高而已,虬扎的肌肉完全看不到,唯独一个干瘪的屁股,浑然一头皮包骨头的纯纯牛马。
他懒散的走着,眼前的景象与昔年的记忆如出一辙,心中倏地一动,尝试着慢走几步。
登时,头发扭曲焦黄,睫毛倾力上翻,衣袍发出难闻的焦糊味,体表传来剧烈的灼痛感,连忙紧跟在大白牛身后。
于是乎,异象消失,痛苦无踪。
……
一路往上,数年三省婴孩失踪之事,随着五河帮的覆灭,露出蛛丝马迹,兼之严公老颇为上心,联合同道,以大量人力物力追查。
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背后的黑手从杳无音信,变得若隐若现,目前来看,基本锁定在湘地。
杨烈回了唐门,李无眠五人等渐渐进入西蜀势力范围之内,严非想与众人同行之余,也由于幼婴失踪之事变得比较忙碌。
时不时要沟通沿途依附严公老的势力,搜集消息,下令追查等,力主在今年年关之前,将背后势力查的一清二楚。
蜀地旱情,禾谷欠收,惠泉多出难民,入了西蜀地界,变化却是不小,李无眠一路所见所闻,倒是对这素未谋面的严公老颇有敬佩之意。
这日来到西蜀一处乡镇,远远看到一条长龙,排队的百姓衣衫不整,面黄肌瘦,田晋中上前问道:“老人家,您排在这着做什么呢?”
老人家还没说话,前头一个村汉转首道:“外地来的吧?我们这等着去‘严心社’登记。”
田晋中佯装不懂:“严心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