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一条人影走来,石门百姓顿时安静下来,李无眠凝望那一双双眼睛,笑着挥了挥手,五人离了镇门。
来人却非张静清,略显苍白的面容,一双嬉笑的眼睛:“哟,这位大耳朵道长,造型十分潮流啊!”
那只老母鸡绑住双脚,挂在刘怀义脖子上,还咯咯叫着。
刘怀义回以白眼,李无眠却眉目轻皱:“无根生,你受伤了。”
无根生撸起袖子,手臂上一个血洞,血肉尚且猩红,臂骨依稀可见:“魔凶。”
田晋中吃了一惊,忽而张望:“师父!”
张静清大步而来,发觉无根生:“是这位善信。”
刘怀义奇道:“师父认识他。”
赵方旭道:“若非他通风报信,师父怕是要晚两天才会来这湘地。”
四人了然,张静清道:“你这手臂,是受何人所伤?”
无根生也不隐瞒,他此行石门,也正是为了搬救兵,于是道:“百里之外,白鸮踪迹。”
张静清冷哼一声:“邪魔!”
……
“哇…哇……”
声音粗糙嘶哑,偶尔几声震动空气,弥漫着深沉的丧意,让天边的残红更添了悲凉,如同巨人流干的血。
七人俱非常人,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来到这百里之外,血火余烬的气息涌动着,熟悉而陌生。
面色无不沉下,余晖之中,只见一片残垣断壁,群鸦扑翅,纵情狂欢。
漆黑的鸦羽添了暗沉的红,不见争抢。
食物之丰,取之不尽。
走进这片废墟之中,惊起暗鸦无数,升将起来,遮蔽残红。
黑羽扑闪拍打,又掀起一阵寒凉的冬风,下了一场粘稠的红雨。
朦胧艳雨之下,众人继续往内走去,田晋中瞳孔猛缩,如猫儿直视那强盛的阳光。
深处。
暗红的大地上,堆积着一颗丑陋的肿瘤,传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再也坚持不住,双膝噗通跪倒在地,捂住小腹,隔夜饭反涌而出。
张之维嘴唇嗫嚅,却如紫云观的道士,太上度人经,三两句便念错好几个字。
赵方旭捂着眼睛,浑身颤栗。
刘怀义却定住了。
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
瘦小、干枯、面目全非、看不出年龄,余有空荡荡的左肩,勾起心中一副画面。
天下虽是乱世,断臂之人仍是比较少见,若加上他右手握住的那把残破柴刀,分辨似乎也不是那么艰难。
“阿吉!”刘怀义呼吸一滞,奔了过去,将他下半身从肿瘤中抽了出来。
瘤包晃动,如要坍塌。
他恍若未觉,盯着那张不成模样的脸,心中无比确认,这就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少年!
抚摸那张脸,触感粘稠湿腻,手掌上的血污,叫他身子发颤。
早在第一眼,他便明白,劈柴的少年,身负血海深仇,为此,他甚至擅自做主,请求大师兄成全。
因为他深深明白,对这种人来说,没有能力站在仇人面前,才是最大的悲哀。
人形眼部的血肉颤动着,没有睁开眼皮。
“娘…挺!”
两个血洞注视苍穹,一个血洞发出嘶吼,声音不算大,可以说是沉哑,仍是歇斯底里。
赵方旭身如糠筛,冷汗涔涔。
天上盘旋着,不愿放弃盛宴的黑鸦受惊而去。
阿吉,死了。
喊出那一句话,那一个名字之后,便死了。
临死前留下的两个字,如有魔力,取代了暗鸦,在天空中盘旋着,迟迟不愿散去。
究竟是什么,让这一个农家、没有天赋成为异人的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尸体的右手,仍是紧握着柴刀。
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更不会有人知道那一腔恨意从何而来。
“师父。”
“嗯。”
“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