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攥住他湿稠衣袖:“不,大师兄你不会死,你说过要一直看着我。”
笑着抚弄他的脑袋,田晋中怔怔松开手。
两人立于一旁,相顾无言,张之维内心尚难平静。
刘怀义却有一番思考,大师兄已不是那个大师兄,大师兄也仍是那个大师兄。
正待埋葬诸人,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抬眼望去,原是偌多村汉。
手里头握着粪叉柴刀,面上那是义愤填膺,胸膛或有热血滚动,陡见万籁俱静的村口,心肝凉了半截。
这些人来到近前,无不是震撼莫名:“老族长,这……”
领头的老族长扫过村人尸首,面目似乎又苍老了几分,正要开口,倏忽窥得一颗人头。
“柳飞熊!”惊呼出声,站立不稳,幸亏身后伸出几只手来扶稳。
这些个村汉闻得,同样面色狂变,数十道目光投了过去。
那人头的主人,赫然是黑云寨七当家:柳飞熊!
“四位,是你们杀了柳飞熊?”老村长惊骇不已,浑身发抖,浑浊老目望向四人。
“没错,就是我们干的,这些人都该死!”田晋中看眼地上向阳,面上仍有未曾散去的赤红。
刘怀义正待说话,观众人神色,眉目紧皱。
这些个村汉,想必是来支援,然事已是定局,一村被屠,来袭山匪也一个不活。
此时却不见悲恸、痛快、感激,反满面惊悚,是为那般?
李无眠讶道:“对各位来说,难道死人较于活人更为可怕吗?”
“他将李飞熊杀了,这可怎么办?”
“黑云寨七匪结拜兄弟,同气连枝,现在这柳飞熊死了,黑云山匪必定会为其报仇,那时候……”
各人面白如纸,黑云山匪若是复仇而出,就不是一个莽山村的事了,他们这些村人,当是屠刀下第一条残魂。
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莽山村有没有被屠,而是如何才能平息黑云山匪的怒火。
“快将这四人抓了,献给黑云大当家万刚豪,我们才有一条活路可走!”
“说得对,快抓,别让他们跑了。”
本该是援军的众人,居然朝四人围拢过来,那老族长观莽山村倒在暗红血泊中的一村老幼,沉吟不语。
田晋中简直惊呆了:“你们,你们,你们是混蛋吗?”
张之维眼眉低垂,嘴唇无声开阖,唯有诵读经籍,方能平息心中波涛。
刘怀义杀心暴涨,这些人,比山匪还要可恶。
李无眠笑了笑:“何必呢?”
“几个小兄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黑云山匪穷凶极恶,倾巢而出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不要反抗了吧,我们不忍心伤害你们。”
众人围将上来,李无眠微笑道:“各位要抓我师兄弟,可以!只问,人间公道何在!”
说到最后,眉目倒竖,如金刚怒目,众人受其所慑,一时无人向前。
面目舒缓,李无眠淡淡道:“看来各位心中尚有公道,不然的话,也不会听我在此胡言乱语了。”
老族长喟然一叹:“大家还记得为什么来这莽山吗?”
“黑云匪要对莽山村下手,我们这四五个就近的村子,赶来支援,免不得和黑云匪火并。”
村汉中有人恍然回神,他们这次前来,以粪叉柴刀对五响钢刀,甚至抱着必死的决心。
便是要让黑云匪知道,哪怕是田里种地的农人,心中亦然有一腔血气。
攫取钱粮为命忍让,屠村之事忍无可忍。
老族长道:“山匪全死了,都回去吧,有能力的搬离这二百里地,没能力的聚起来。”
众人多是懊丧垂头,事已至此,唯有逃亡。
手中的刀叉,沉重至极,又怎比如同淤泥塞满的胸膛?
“诸位心中即有公道,不必如此。”
诸人心弦微震,不禁循声望去,但见那人一臂轻抬,金日在掌中,放万丈光。
他面浴辉芒,似喜似悲,终归于慨然。
“天若有情天亦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