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循咂咂嘴,把桌子上的黄泥巴用签子扎的都是空洞,看了看谢昀,忽然说:“谢不平,我大约知道魏良择为什么要背叛你投靠谢翊,但是我就是很不舒服,尽管很舍不得,但是他选择了坏的一方,我就会厌恶他。”
“很正常,你以为我就很舒服吗?”谢昀觉得翟循还是那个翟二斤,耿直又周正,于是说:“他不是变坏了,他是一直都这么坏,只是从前跟我们在一起,这些手段都不能发挥作用而已。”
翟循说的不错,初次见到魏良择的印象,估计这一辈子,谢昀都忘不掉了,不是因为他被蔡合欺辱的惨状令人印象深刻,而是魏良择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十五岁的魏良择对着十岁的谢昀行了跪拜大礼,每一个动作都合乎分寸礼数,跪的那样笔直,拜的那般虔诚,一仰头,如同望着云端之上的圣灵将谢昀望着,他说:“良择此生绝不苟且!永待辅佐明主,宁肯在刀锋利剑中穿行博弈生死,也绝不要成为只求果腹完衣的蝼蚁!”
幼年谢昀将他这句话默念了好多遍,明知道所谓‘辅佐明主’四字有太多的不妥,可魏良择说后两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涌现的炽热和抗争,还是让谢昀过目不忘。
谢昀那时问了他一个问题,“昭熙从何而来?”
魏良择说:“这个问题太简单,殿下心里一清二楚。”
他的自信和嚣张,让一贯也如此高调直白的谢昀很是喜欢,那个时候谢昀还不怎么能懂,渐渐的才知道,魏良择的不服,叫做野心。
又过了些时日,彼时九岁的宛沉虞告诉自己,魏良择的祖父,正是昭齐三朝宰相魏太公。
这个魏太公,谢昀知道。此人生前多番打击身为侯爵世家的谢氏一族,谏言一封封的写了不知道多少,可最严重的也只是将当时身为洹寅侯的谢通,也就是谢昀父亲,当今的圣上贬到了边疆之地去。
而后昭齐的末代小皇帝病逝,王族内乱,谢通从西地一路打回了如今的临城,将宋氏皇室子弟都关押入牢,改国号为昭熙。
那个时候魏太公不等谢通上门拜访,就自刎于宰相府中了。
谢昀小时候听母后说起这些往事时,对魏太公还有些肃然起敬,如今没想到,他的孙子魏良择竟落魄如此,不过,血脉相承,魏良择也有远见,也很聪明。
沈扶风从巴兰阁的门外走进来,天气正炎热,他却还是穿着两件衣裳,步履稳当的走过去,向他们问了好:“见过王爷,见过翟二爷。”
翟循看了他,忙将屁股下的厚蒲团放在侧坐,拍了拍,示意他过来,“沈扶风你怎么还是这么多礼数?”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旧相识,虽说沈扶风是两年前被贬,才让谢昀使手段留在临城王府里的,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这两年而已,可是早在五年前,沈扶风还只是小小礼部文书之时,谢昀就因为那一手好字就认识他了,连带着翟循也见过好几次面。
翟循跟着父亲去往遥关镇守的这四年不见众人,回来后一看,盛嬷嬷老了些也糊涂了很多;谢昀呢,瞧着表面上是一般无二,可他身上总有些让人摸不着的重量,压得他一双眼睛看什么都带着警惕。
沈扶风看着却是越来越瘦,病态的像是快要死去;魏良择抛了谢昀站到赢王那边去,自然也就等于和自己没了关系;还有阿虞,他视作亲妹的宛沉虞,竟就入了后宫,如今成了虞妃娘娘冠宠后宫。
从前相聚何其简单,如今都成了笑话,从前见谢昀是在那座富丽堂皇尊贵无比的东宫内,如今是在这样一座古宅院的赦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