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邱若落入梁军之手,淮河便成了朱温内河,淮南与淮西连成一块,会全面压制鄂岳与荆襄。”王师范盯着地图沉思道。
如今,黄河流域最富庶的土地捏在朱温手中,淮河即将被其吞没,中土膏腴之地三分,朱温占了两分,李晔只占了江南半分。
“你的意思是我军紧咬霍邱不松口?”李晔疑惑道。
王师范的手指挪向地图上西边,“如果申州还在梁军手中,我军只能放弃霍邱,但申州已被郝摧将军攻陷,梁军的淮西防线已经被撕破,申州之东,便是光州,拿下光州,便占据淮河上游,那么守住霍邱就有了可能!”
李晔眼神一亮,申州、光州、霍邱连成一线,唐军时刻威胁寿州与蔡州,梁军的主力也会吸引到淮西,在没有攻破这条防线之前,梁军也不敢大肆进攻江南。
否则唐军随时给朱温来一个直捣黄龙,扑入汴梁腹心。
“李筠佯攻舞阳,高行周压制蔡州王彦章,郝摧兵力单薄,其部攻打申州,兵力损失太大,恐无力进攻牛存节的光州。”
郝摧能攻陷申州,完全是意料之外。
不过正是这个意外,令战局发生改变。
王师范拜在李晔面前,“战机已现,陛下不可迟疑,臣愿令荆南之众往攻光州!”
虽然唐军扩充到了十七万,但在如此大战面前,仍显得捉襟见肘。
单一个霍山战场就投入了八万兵力,其他将士分散于舞阳、蔡州、宣州等地,还有漫长的长江防线。
“你有把握吗?”李晔盯着王师范。
王师范神情坚决道:“大唐多占一分,朱逆便少一分力量,此战臣必竭尽所能,以报大唐国恩!”
到了此时也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战机稍纵即逝,李晔定下决心:“准,朕升你为淮西招讨使,总摄荆南荆襄之辅军,光州能下则下,不能下便回,朕可以不要光州,却不能失你王师范!”
“臣、臣谢陛下厚爱。”王师范抬头时,目中已有泪光。
尽管荆襄与荆南的辅军加起来有五万之众,但攻打淮西重镇光州,李晔仍是没有多少信心。
不过世间大多数事,不尝试一下,永远不知道结果。
才是辰时,炽烈的太阳仿佛火炉一样低低悬在天空,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
平淮城里的梁军与城外唐军都受着高温的考验。
唐军中很多士卒把能脱的衣服全都脱了,披着一件皮甲。
只有前阵的重甲步卒,依旧穿着密不透风的札甲,手持横刀方盾,每前进一步,汗水滚滚而下。
与其他诸军相比,控鹤军无疑是一支行军,这个名字在武则天时代短暂出现过,却在五代大放异彩。
很多底层军官都是杨师厚最早的一批手下,战斗力和执行力毋庸置疑。
所幸淮南土地上,到处是河流湖泊,在大战之前,很多士卒连人带甲在水中浸泡过。
所以才能抵挡烈日。
杨师厚还令后军不断送水上去,才让中暑的士卒少了许多。
这是战争更考验将士的意志力。
而与唐军一样,梁军并不缺乏意志力。
两军沿河对峙,箭雨往复,都在试探着对方。
盛夏的河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偶尔有微风吹起一片涟漪。
帅旗之下,杨师厚平静的看着河北的一切,“令前军撤下来,今日不战!”
这个命令让左右将佐都错愕起来,前军士卒更是大惑不解。
不过杨师厚往日的威信在,没人敢质疑他的命令,缓缓回退。
越来越酷热的烈阳下,梁军也不敢追击,目送唐军离开。
前军中一将策马而来,马未收住蹄,那人已经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陛下以北面大事托付于将军,将士们士气高昂,将军何以不战?”
杨师厚的目光落在将领脸上的狭长的刀疤上,“五郎不可焦躁,时机未到。”
魏五郎脱下厚重的头盔,满脸大汗,虽然不理解杨师厚的命令,但还是没有多问。
此后一连三天,杨师厚皆是不战,前军列阵河南岸,仿佛是接受梁军检阅一般,射出两三波箭雨,便又退回大营躲避烈日。
不过,酷热的天气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炽烈。
士卒们的脾气就像这天气一样快要爆裂了。
几十名将校一起闹到杨师厚面前,“霍邱危若累卵,将军若是惧怕梁军,可在后营安坐,观我辈冲锋陷阵。”
群情汹汹之下,杨师厚辩解道:“天热,本将不欲将士们受罪。”
“梁贼凶暴,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岂能顾惜自身。”控鹤军新建,对军功也最是渴望。
杨师厚大笑,“好,你等有此心,本将甚是欣慰。”
笑完之后,神情和目光皆是凌厉起来,“陛下有令!”
将佐习惯性的半跪于地。
“我军此行不再是救援淮南军,而是击破合围之梁贼,攻占霍邱!尔等还敢应命吗?”
救援李神福,只要打开一个缺口里应外合即可,但占领霍邱,就要击败四面梁军,任务难度翻了一倍。
但在控鹤军将佐眼中,升起的不是俱意,而是喜色,“末将等谨遵皇令!”
三秦子弟,闻战而喜。
从大秦时代起,关中子弟从来不惧苦战,造就了一个又一个强盛王朝。
“好!”杨师厚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刀光一闪,案几一分为二,“今日,本将与诸军努力向前,击破梁贼,让天下看看我控鹤军之能!”
“击破梁贼!”几个眼尖的忽然发现他们的主帅居然也是穿着重甲。
今日的阳光最为炽烈,从早上开始,天地间,便如下了火一般。
草木低垂着头,大地冒着淡淡的白烟。
小河对岸的梁军也垂着头,如前几日一样静候唐军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