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血战秦宗权之时,葛从周见过更凶险的场面,二十多年的戎马,他早就置生死于度外,挺刀迎了上去。
亲兵只能也跟着顶上去。
梁军军法严苛,将校有战没者,所部兵悉斩之。
葛从周若是战死,他们这些人也活不下去。
以步卒迎战骑兵,需要绝大的勇气,而骑兵迎战步卒矛阵,也需要巨大勇气。
眼看两支骑兵便要冲入中军大帐。
背后忽然喊声大起,“唐贼勿得猖狂,王彦章在此!”
这喊声首先吸引了夏鲁奇的注意。
而且王彦章也是皇帝点名之人,夏鲁奇当下拨转马头,以一百蔡州亲兵为核心,加上一千骁骑,迎战王彦章的三千骑兵。
初生牛犊不怕虎,夏鲁奇还是第一次独自领军迎战敌军大将,也是他出山的第一战。
两股骑兵狠狠撞在一起,血肉横飞。
交错而过的瞬间,夏鲁奇看到了王彦章气势汹汹的脸,铁枪之下,人马俱亡。
夏鲁奇也挑杀数名梁骑。
两人之间,再无阻隔。
两人的目光也撞在一起,眼中皆冒起火花。
战马发出激昂的嘶鸣,铁枪劈面而来,在那一瞬间,夏鲁奇仿佛感觉时间都停止了,周围的一切都变慢,只有铁枪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威猛绝伦,霸气无匹。
仿佛天地的威势都凝聚在这一枪上。
这一年,夏鲁奇十八岁,王彦章三十五岁,正是一个武人身体、头脑最鼎盛之时。
夏鲁奇不敢迎接,长枪回刺王彦章面门。
但王彦章不闪不避,任由长枪刺来。
一声闷响,夏鲁奇连人带马摔倒在地,马头被铁枪砸的稀烂,战马一声惨叫都没发出,红白之物溅了他满脸。
而他长枪上,穿刺着王彦章的头盔。
“好枪法,五年之后,可再与本将一战!”王彦章没有回头,扔下一句话,乱发在风中飞舞,继续向前冲。
夏鲁奇心中一百个一千个不甘,正发愣的时候,三骑两军同时朝他冲撞过来。
夏鲁奇刚回过神来,长矛就已经刺到面前。
三声闷哼,却是蔡州骑兵撞翻了他们。
夏鲁奇猛然抽出死马身上的弓弩,取了一支长箭,对准王彦章的头颅,犹豫几次,却始终没有射出去,直到王彦章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葛从周毕竟是葛从周,一身戎马功夫,并未因为他身处高位而放下。
梁军溃兵集中在他身边,面对来势汹汹的唐军骑兵,依旧坚挺着,一根根刺出的长矛,给两支骑兵都带来了伤亡。
不过,这时候唐军与晋军的装备差距就凸显出来了,唐军大部分是天唐府的冷锻甲,就算被长矛贯穿,骑兵也只是轻伤。
而史建瑭的沙陀骑兵,这些年反复苦战,太原的物力严重消耗,后勤已经跟不上了。
不少人只是皮甲上面镶嵌两块铁皮,就匆匆上了战场。
在梁军长矛面前,仿佛纸片一样被刺穿。
史建瑭的三千骑兵攻势为之一滞。
在巨大的伤亡面前,史建瑭不得不选择迂回。
刚一个折转,便迎头碰上王彦章的援军。
柿子要挑软的捏,很不巧,在唐骑面前,兵甲不全的沙陀军成了软柿子。
而且王彦章进攻的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沙陀军被拦腰斩断。
史建瑭怒不可遏,翻身回战,引三百名亲兵,向梁军兵锋最盛之处杀去。
梁骑兵锋最盛之处,当然就是王彦章。
此时的王彦章乱发飞舞,全身浴血,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雁门史建瑭在此,贼将休逃!”
听得喊声,王彦章不予理睬,专心挑杀挡在面前的沙陀骑兵。
这是他与葛从周之间最后的阻碍。
不过,越是这般无视,史建瑭越是愤怒,三百沙陀骑飒踏如风,追击梁军之后。
到了此时,王彦章一时冲不破沙陀兵的阻隔,只能向东奔走,史建瑭穷追不舍,堪堪赶上,两军在战场上疯狂绞杀,你来我往。
起初王彦章还看不上这员年轻骁将,后来不得不重视起来,此人王彦章之前斩杀拓跋云归之时,已经受了伤,此番大战,又是奋力搏杀,气力已经跟不上了,抡起的铁枪也有气无力,十来年居然砸不断史建瑭的长枪。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难分高下。
不过越来越多的梁军溃兵从北而来,史建瑭的部在前后围杀下,越来越少。
此战的毕竟不是晋军的,这三千若是都丢在战场上,史建瑭回去没法跟李克用交代。
一念及此,史建瑭只能脱离争斗,去支援他的部下。
王彦章不能去追赶,葛从周才是梁军之魂,望着还在飘扬的牙旗,王彦章吐了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