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座石碑孤零零的立在松林之中。
石碑上刻满了阵亡将士的名字。
李晔在上面寻到了马开山,以及熟悉的名字,两年半之前,他们还是活蹦乱跳的小伙子,两年半之后,他们只剩下这些。
在暮色里无比苍凉。
以后此地还会增加更多的石碑。
前方松林之中,山寺也显得孤零零,李晔记得半年前来祭奠的时候,山寺装点一新,没想到这么快就褪色了。
寺内一灯如豆,有诵经之声。
李晔不禁好奇起来,走近,殿内却先出来一僧:“陛下,老僧有礼了。”
居然是贯休。
薛广衡责道:“你这和尚好生狡猾,知道陛下前来,却来这里装模作样。”
贯休微微一笑,却并未解释什么。
李晔语气不善道:“大师经营有方,如此短的时间里,香积寺便颇有气象。”
贯休道:“非是老僧经营有方,而是陛下治国有方,香积寺气象亦是大唐气象。”
李晔轻笑一声,“出家人说话也是如此言不由心吗?”
“管仲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干戈乱世,百姓衣食无着,安能供奉佛尊?百姓殷实才有佛门的容身之地。”
“如此说来,佛门并非慈悲为怀,只是贪慕百姓之殷实?”李晔字字如刀。
贯休语气依然平和,“佛门若是不慈悲,岂会有百姓虔心礼佛?陛下若是再慈悲一些,忠魂寺也就不会这么多石碑。”
“放肆!”薛广衡叱道,“若非陛下,关中皆是修罗地狱,安能容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亲卫人人面有怒色。
李晔暗道自己是糊涂了,和尚平日里练的就是辩论机锋,跟他耍嘴皮子岂不是自讨苦吃?
但对一个和尚动粗,也是自贬身价。
“够了。”李晔温言安抚身边众人的怒气。
黄巢荼毒天下,但也做了两件好事,在他屠刀下,世家门阀和佛门都受到重创。
如今整个关中,也就三座合法佛寺,长安大慈恩寺,凤翔法门寺,以及此地香积寺,规模都跟懿宗朝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按照这个趋势,不管是不行的。
都去当和尚吃斋念佛,谁去种田交税?谁去抵御外辱?
“大师深明佛法之人,当知只有天下一统,才是最大的仁慈,香积寺违背了朕的初衷,百姓刚刚丰衣足食,大肆礼佛,佛祖受之岂能无愧?此风不可长,明日移忠魂碑于山上,香积寺每月只允许开山门三次,每次一天!”
李晔推行的轻徭薄赋,修养民力,藏富于民,总不能全便宜了这些和尚吧?
贯休轻轻舒了一口气,“老僧谨遵陛下旨意。”
事到如今,李晔也没心思留在此地过夜了,长安也就几十里之外。
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贯休,“国家疲弱,大师当好自为之!”
说完,便连夜策马回长安。
治大国如烹小鲜。
老子这句话说起来倒是轻松,做起来,可就没这么简单。
一个关中,才刚刚开始,就有这么多千头万绪的事,怪不得从古至今,真正的明君没几个。
反而是堕落起来非常容易,也符合人性,李唐好几位皇帝,都是前半生贤明精进,后半生昏聩堕落,李晔依稀记得,光是吃丹药中毒而死的就宪宗、穆宗、武宗和宣宗。
特别是宣宗最为可惜,吐蕃彻底崩溃,张议潮归附,河陇人心向唐。
宣宗忙着吃仙丹,又大肆崇佛。
回到长安已是深夜,回到宫中更是快天亮了。
抓紧时间睡了一阵,感觉没睡多大一会儿,就被宫中女官叫醒,“陛下,薛将军有军情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