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脸上的忧愁并没有掩饰。
他比谁都知道阴地关的险峻,如果不是没有选择,他绝不会轻易发动此战。
丁会自占领阴地关之后,频繁出关掠杀百姓,烧毁村庄,践踏田地,摧毁河东有生力量,太原之南,已经是一片废墟。
“沙陀、代北男儿又将浴血矣。”李克用在战马上幽幽叹息。
自从车裂了李存孝之后,他就感觉身心疲惫,在朱温的咄咄逼人态势下,河中丢了,昭义丢了,沁州降了,阴地关也丢了,河东疆土日蹙,就连自己的长子也殒命梁军之手。
反观天敌朱温,如烈火烹油,虽有清口之败,但仍未伤其根本,反而势力更涨,魏博、成德唯马首是瞻。
意气消沉之下,只能借酒色浇愁,前些时日,卢龙刘仁恭进献李匡筹的妻妾张氏,国色天香,不愧是惹得李匡威李匡筹兄弟反目的红颜祸水,征战半生的李克用英雄难过美人关,有些用力过猛,如今感觉身体更加一日不如一日了。
他的叹息声虽然轻微,但还是被身边的李存勖听到。
“盛衰有常理,祸福系神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朱温凌攻天子,窥伺神器,四面皆敌,其势虽盛,但以儿臣观之,殆其极矣!今天子攻其西,王师范陷其东,杨行密伐其南,我军攻其北,我军大有可为,父王不可沮丧!”李存勖低声娓娓道来。
李克用一愣,旋即轻笑道:“这话是盖寓还是郭崇韬教你说的?”
李存勖虽然只有十二岁,但自幼就被李克用带在战场上,见惯了杀戮,因此必一般少年成熟的多,被父亲拆穿,并不脸红,拱手道:“虽是他人所教,但亦是儿臣心中所想。”
李克用认真的看一眼李存勖,“勖儿觉得此战我军能胜否?”
“父王何须问我?可问将士!”李存勖于马上回头,高声呼喊,“诸军随我击破梁军,拿下阴地关!”
身后,几万支长矛高举向天空,士卒双眼血红,仇恨快速弥漫开来。
“击破梁军,拿下阴地关!”
声音绵延数里,响彻群山之间。
阴地关上的梁军也听到了。
丁会望着渐渐行来的晋军,冷笑道:“李克用这个时候不缩在太原,还敢来送死,是成全你我二人大功。”
张存敬道:“斥候来报,晋军只有两万。”
“来的正好,清口一败,天下宵小蠢蠢欲动,今日就用晋人的血,惊醒天下人!”
……
虢州之西,曹公故垒。
八百年前,魏武征韩遂、马超,此地置垒,因此得名。
后宋武伐姚苌,檀道济、王镇恶滨河带险,屯兵于此,立大小七营。
一场骤雨之后,黄河之水如千军万马,奔腾不休,喧闹不止。
黄河之南的两军却静的出奇。
梁军一万结营于东,唐军一万三千人结营于西。
沙场上还有穿着暗红色盔甲的尸体无人掩埋,这么热的天气,加上大雨,短短几日间,已经腐臭不堪,蚊蝇蛆虫遍地,野猪、野狗贪婪啃食,空中还有秃鹫盘旋不去,俯冲而下,被贪食的野狗扑走,留下几根尾羽。
唐军的尸体则尽量收回,送往潼关安葬。
从地利上来说,唐军居高临下,利于进攻,梁军大营平躺在平地上,除了营寨,无险可依。
但实际情况是唐军防守,梁军进攻。
双方试探性的交手十余次后,都开始谨慎起来。
仿佛两头凶兽,一旦发现无法快速消灭对方,会转而寻求一种威慑而短暂的平衡。
“今日必破唐军!”王重师寒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