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兵潮宛如最恐怖的黑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歇斯底里的表情,而一抹寒光自黑暗中亮起,接着迅速放大——那是三十的剑。
“杀杀杀......”他像风箱一样剧烈喘息着,现在的每一次挥剑,都是用尽全力的一击,但他已经四面受敌,楚军的刀剑在他头顶危险的晃动,他嘶吼一声,再次隔开刺向自己胸膛的一剑,反手荡起一道寒光,只要这时候稍微用点力,就能像他以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割开那名士卒的喉咙。
但这一次,他失败了。
对面的剑刃架起,轻松挡住了已经毫无力气可言的反击,接着,对方眼里闪过一丝让他十分熟悉的残酷神色。
剑刃稍稍横起,那名士卒的手在伸回,但这不是心软,而是为了下一刻更狠更用力的一刺。
三十没有闭上眼睛,他想起自己曾听到过的话,说是人临死前的时候,似乎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那柄剑是怎样刺死自己的,而在这种时候,他心里遗憾的叹了口气。
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啊。
铛!
铁葫芦与剑刃一撞,后者直接崩断,但也划开了三十的脸,让他多出了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他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周围满殿的尸体和血,平千潮闲庭信步般走过他身侧,从地上捡起铁葫芦,平静的看着殿外已经列成军阵的楚兵。
平千潮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三十,脸上扬起一抹讥讽:“我说,你跟我都是魏人,现在为了个楚人,跟无数大军厮杀,最后可能还要拼上这条命......”
“为什么呢?”
他没有等回答,而是朝着楚军缓步走去。
殿内除了三十,现在就只有满地的楚卒尸体,凉王和那名魏国“长公主”早已不知所踪。
原本在广场上的近百名陷阵营士卒此刻已经无影无踪,但很显然,他们要么是被俘虏,要么是先一步尽数战死了。
领头的校官冷冷看了他一眼,挥剑吼道:“放箭!”
“楚!”
“楚!”
“大楚!”
楚兵的咆哮响彻皇城,下一刻,箭矢如暴雨,里面木制的窗户已经被射的稀烂,幸亏宫门是铁铸的,平千潮没有装多长时间的比,就被这箭雨逼退,狼狈地躲在宫门后不敢出来。
“抓刺客!”
“杀了他!”
听着外面的喊声,平千潮嘴角抽了一下,他再次看向旁边的三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狭窄的地下通道里,钱竹搀扶着陈谓然,两人踉踉跄跄地前进着,不知道前方会是什么地方。
不过有一点很明显,这里肯定有通风处,不然两人不久前就会死于窒息。
陈谓然眼神涣散,满心欢喜的想着,自己这时候,应该是能死了吧。
他背上的“装饰物”多少有些特别——几根箭矢,往常陈谓然让手下放箭的时候,心里都在嫌弃弓箭的落后和杀伤力太低,但如今箭矢插在他身上的时候,伤口一旦发作起来,就是钻心的痛楚,让他切身实地体会了一把被射的感觉。
若非里面还穿了一层软甲,箭矢估计还能再深入几分。
旁边的蠢蛋似乎又在哭,他有些不耐烦,问道:“你哭什么?”
“你要死了......”钱竹抽抽噎噎。
“那太好了,承你吉言。”陈谓然长松一口气,他忽然轻轻皱起眉头,这次伤口的牵扯让他有些头晕,不由挣脱钱竹的肩膀,扑通一声跪倒。
钱竹又在颤颤巍巍地拿出一个瓷瓶,陈谓然跟看见鬼了似的想要避开,他还记得,钱竹刚才似乎就是喂自己吃了里面的东西,接着,自己就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陈谓然呵斥道:“拿远点!”
钱竹活像是个要喂不听话孩子吃药的老母亲,只听她叹了口气,然后左手薅住陈谓然的头发根部,使劲向后一拽,陈谓然感觉头皮都要被撕开了,但他就是死活不肯张嘴。
场面一时间陷入某种尴尬的僵持中。
钱竹力气小,她见揪头发没用,眼光不由向旁边飘起,随即一喜。
地上赫然躺着几块碎砖。
她好不容易挑出一块看着不那么尖锐的,放在手里掂量一下,回头看向陈谓然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他已经乖巧的张开了嘴。
陈谓然吃下那颗腥臭的药丸,他觉得自己虽然以前没吃过屎,但从今天起,完全可以说自己吃过了。
“这东西......什么味道?”
他瞥了一眼钱竹手里的碎砖,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帮她挡箭。
钱竹看他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长舒一口气,道:
“我离开家的时候,顺便从家里带了些药,你吃的这些,据说里面用了不少上好药材,只可惜对我爹的病情无用,家里人就随意扔在一边,我觉得可惜,就顺手带了些出来。”
“给你的话,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这说的是人话?
陈谓然翻了个白眼,他感觉那颗药丸的药力在身体各处活跃,身上的疼痛似乎也降低了。
他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无奈道:“继续走吧。”
“这药看上去还不错啊。”
钱竹一边把陈谓然的手架到肩膀上,一边嘀咕道:“我家里的大夫还说这是什么....狼之药,吃多了只能让人亢奋,最多也就能勉强当止血药用。”
“对,我现在是很亢奋。”
陈谓然此刻已经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了,他心知这阵子亢奋过去后,疼痛绝对又要加剧几分,但此刻想起这位姑娘刚才挑选地上砖头的模样,陈谓然便敏锐的意识到,她绝对是故意的!
他们所走的通道似乎并不完全在地下,通道两边靠近头顶的地方还能看见几个出气孔,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外面的景象。
“走到尽头了?”
过了一会,钱竹轻轻的说了一句,陈谓然抬起头,看见眼前是一处阶梯,几级台阶通往上方,一道紧闭的铁门后不知道又是什么。
陈谓然轻轻推开钱竹,想要自己往上走。
后者又羞又怒的低声吼道:“你推我干什么?”
“没注意推了一下,别喊。”
陈谓然脚步加快了几分,钱竹欲骂又止,毕竟是个女孩子,不好意思骂陈谓然刚才为什么要推自己的胸。
这一回合,陈谓然以流氓手段获胜。
铁门打开后,两人闻到一股清香,陈谓然抽抽鼻子,这似乎是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