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些原本的兵头子已经迅速朝贼头子的方向转变。
若是他们原本没分家的话,今晚可能也就是在聚义厅稍微聚一下聊个天,等小酒喝上小牛吹上,大家有是好兄弟。
可尝过了自立门户的舒服后,谁还耐烦整天瞅着隔壁的几个邻居。
明郡虽然大,但忽然涌进了一万多要当强盗的人,这里的百姓那里招架得住,就连商人们都彼此奔走相告,现在也渐渐不往这里走了。
最开始提议大家伙出去当逃兵的就是农有成,反正世家老爷倒了以后,留下来也是给楚帝卖命,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一双脚,想往哪里走想怎么活还不是看自己。
最后一个加入进来的是沈宁。
据说是从楚帝军营里逃出来的,大家伙一听这我得给点面子啊,能从楚帝手底下逃出来的人,那肯定是有本事的。
但他手下人太少,自己也知道分量,不仅每个月都给各个贼头子上缴点“孝敬”,而且还主动接过了那些老弱病残。
大家看他识相,便也分了他块小地盘,不偏不倚,正是潘家村那边的地界,都说那边有民兵护着,大家伙平日里也不能出动太多人手,寨子里粮草也不多,出去的时候还得留人看守,防止隔壁的山贼不讲道义,把自家东西全都搬出去。
本来几个贼头子约好了今晚要在这里聚一聚,但此刻已经是深夜时分,也不过才来了四拨兵马,四个贼头子时不时有的没的瞎聊,彼此探听着还有多少人手,哪里能有肥羊,聊的快活,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直到身后的小弟们都昏昏欲睡的时候,彭满也打了个哈欠:“妈的那个沈宁人去哪了?这么藐视我们?”
“我说,咱们商量的也差不多了。”
农有成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反正跑都是要跑的,我听说下个月郡城里有人要娶亲,据说是张家人,到时候,咱们兄弟几个联起手来干他一票,万把人,混在百姓进城的队伍里面,等一个时机就忽然发难,把他那张家抢的干干净净,咱们几个分了东西,然后各自跑路。”
“张家?他家里哪里有那么多够一万多人分的银子?”
一个贼头子话音未落,另一个就嘲笑起来:“王兄,这你就是没见识了吧。”
“流水的门阀,金铸的世家,张家在我大楚开国时就已经存在,楚国传了四五代皇帝,张家还是能一直在这明郡安享富贵,这么多年积攒的银子还怕喂不饱我们区区一万人?”
“我只是担心...”那个贼头嘟囔道:“再说,沈宁和老范这两人不来,我心里总是毛毛的感觉不舒服,你们说,他们两个会不会是重新投官去了?”
“他们敢!”
其他人顿时义愤填膺起来,惹得身后的小弟们赶紧站直了身体,再次对各自起了警惕的心思。
彭满恶狠狠的说道:“他们去投官,肯定有些风声传出来,要是真的听到风声,我带头,你们带着兄弟们跟在后面,把他们剁了喂狗,要是哪个敢先去当了叛徒,别怪兄弟我翻脸不认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夜夜色已深,不如先回去,等过几天,我们再派人商议个日期,到时候一起在郡城的树林外聚集。”
“好!”
四个贼头子轰然应诺,但唯一没有提防着身后的那些“小弟”。
一个站的离他们最近的喽啰看似是在不住的打瞌睡,但实际上却一直支棱着耳朵偷听,贼头子们心态还没转变过来,一高兴又扯起了在军中习惯性的大嗓门,把情报全都泄露了出去。
沈宁和老范今晚为什么没来?
他们两人此刻吃酒喝肉,酒菜都是凉王派人送来的,两人都像是半辈子没见过油水似的,先是风卷残云般的吃掉了大部分菜,然后又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起来。
老范是个实诚人,实诚人就不应该干山贼土匪这种行当。
起初他跟着彭满那伙人当了逃兵,是因为身边大多数人已经被他们鼓动起来,自己平时就跟他们不对付,若是这时候再说个不字,正好给他们机会下手,天知道他们要不要用投名状来证明自己当山贼土匪的决心。
他身边的人也不多,也是一千多人,但大多是当初被世家强征过来的青壮,还有少数的世家私军,而且每个人逃跑的时候还带着军中的武器盔甲,几乎都是全甲兵,战斗力不可谓不强。
但他还是不愿意当山贼,这几天喝醉了酒,就拉着沈宁唠唠叨叨的诉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
自己本来不是山贼,连同祖上三代在内,都是勤勤恳恳的农民。
沈宁本来也不叫这个名字,他叫沈焕,之前是魏国的间谍,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最近又不情不愿的出来替别人做事了。
趁这机会,他直接大胆的问老范:假如有人再给你个机会,你不仅不用当土匪,而且还能重新做校官,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机会。
愿意啊,有啥不愿意的。
老范点头如捣蒜,于是沈焕直接拉过他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
他们谈了什么,外面没人知道,但当老范找到一些手下人说要立功的时候,几乎都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他特意找的都是那些世家的私兵,这些人心气傲,他们出来当兵,家人不仅不用进奴籍,每个月还能领一笔钱粮送给家里,哪里肯在外面做山贼。
听说现在有立功的机会,他们几乎瞬间成了老范最忠诚的下属。
沈焕接下来又手把手教导老范怎么说谎,怎么写瞎话,怎么跟那些贼头子扯皮,大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感觉老范在心里的口气明显油滑了起来,往常那些不好说的事情,老范说出来就很容易得罪人,但如今却是像春风化雨,扯皮着就把事情推给了其他人。
凉王接下来又给老范这里送了些宝贵的战马和粮食,可给这位老实人激动坏了,一边抹着泪,一边说要报答凉王爷的恩情。
沈焕最看不起这样的老实人,他平素都是能占便宜都占便宜,没想到在陈谓然的手上吃了大亏,时常心里想着报复,但又确确实实的不敢。
看着喝醉酒呼呼大睡的老范,他忽然感觉自己活得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