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写到这里,我已经失去在这本书上的动力了,这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太难了。
如今楚国正是国泰民安的时候,向外开拓有余,对内安民亦是有道。倘若有人不这么想,那肯定是那对大楚心怀不满的乱臣贼子,得斩个首验验忠心先。
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底下的百姓闲的没事的时候,还喜欢三三两两聚在村头的大榕树下,那时古今都在笑谈中,今朝的天子,甚至是先皇先帝,都说不得都讨上两句骂。
更何况如今的朝堂。
楚国的官制在前面曾提过,略等于九品中正制,但底子上,还是贵族共治天下,皇帝就是贵族里最大的那个,大家伙给你面子,把你尊为皇帝。
君权神授那一套,其实整个权贵阶级都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但只要他们默认。
这,就是真的。
你,便是天子。
“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
老者终于不耐烦地问道。
自从去年开始,他便时常隔几天就来这里一趟,陪着他对面的人说说话,下下棋,甚至还几次替他向皇帝力争,不光保住了他的性命,还保存了他以前的一些死忠部下。
可老者绝不是什么好心的老臣,因为忠诚于先帝,才一门心思的想要保住这个人。
他自然是有心思的,而这样的心思,在得知楚帝阵前斩杀了一十六名世家子弟将领后,变得更加波涛汹涌起来。
今天他楚帝敢对世家子弟动刀,明天他是不是,就敢......抄没世家?
真把所有世家都当成大楚的忠义良臣了?
世家这东西的本质属性,便是和皇帝中央集权的本能相违背的。
世家兼并土地,而朝廷需要税收,世家垄断读书,而皇帝也不可能想看到自己要用人的时候,朝堂衮衮诸公全都是各个世家利益的代表。
到时候,这龙椅,到底是谁来坐着?
就像现在这样,老者这样一个世家大族的人,他不喜欢现在的皇帝了。
所以他的做法也很简单,趁着楚帝在外的时候,找到一个皇子,推举他上位,让楚帝直接沦为太上皇一般的存在。
到时候有全国大半的世家支持新帝,你说楚帝尽管还有那二十多万大军,又有什么用?假如开战,他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大楚,就能瞬间分崩离析。
或者更激进一点,大家伙再推个世家出来做皇族,又有何不可?反正魏国的秦家都已经这么做过了,人家做初一,我做十五,也不是不行啊。
何必呢?
老者和他背后的世家们也不想闹到这一步,闹到这地步,就失了体面。
因为毕竟还有史书记载着,以后传到后世,尽管还能更改,但真相一旦被人发掘出来,那终归是不好听。
“你到底,也没有想好?还是你已经彻底接受了,你去京城御街上听听,你那些部下、属吏临死前的声音,可还没断绝呐!”
老者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对面是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但他脸上的瘦削并未显露出某种病态,而是表现出某种平静的表情。
但这不意味着,他真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特别是,这命运还是他的叔叔亲自裁决的。
自古以来,除了真的是蠢得被人挑拨起来,动了想要试试龙椅坐的舒不舒服的念头的,哪个主动起兵造反的皇子能是个善茬?
就像是问鼎的楚庄王,要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持,怎么会自信到笑嘻嘻的问王孙满,那周鼎到底有多沉。
你楚帝要是对自己的两个侄子赶尽杀绝,我们虽然不支持,但还能理解。
问题是,你先在这是要对我们、甚至是对你自己动刀子。
世家们真的很迷惑。
有一部分人还对皇帝心存观望,犹豫着会不会只是皇帝的手段激进了一些,但老者这样的人,却是毫不犹豫开始对楚帝进行背刺,只要皇帝敢露出对他们动手的矛头,他们就敢下手!
各地的官吏,从郡守到底层的县令,甚至是各地的普通曹吏,全都是世家子弟填充上去的。
你有本事全都赶尽杀绝,要不然,
便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个年代可不讲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那一套,你皇帝不过分,大家伙就敬着你,你要动手,那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楚帝班师回朝的消息已经传回,整个朝廷只有礼部运转起来,准备迎接皇帝的仪式。
但礼部衙门整天紧闭着,谁知道里面到底是在准备迎接楚帝的仪式,还是在预备新帝登基的大典?
反正都是那班草台班子,换谁上去不能唱一出戏?
如今楚帝在民间的声望可是极高的,早些年百姓因为他对那两个侄子的手段可是诟病不少,但随着前线不停传来捷报,大家伙对他的印象可就好多了。
在街头巷尾的谈论中,英明神武这些字眼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
民间的民声越好,世家们心里就越不安分。
你在宫里宠幸三千佳丽不好吗,你去肆意玩乐不好吗?大兴土木随你,昏庸无能也随你。
大家和气生财嘛。
你去打仗,打魏人。
哦,回来以后,鬼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会不会想拿咱们开刀?
年轻的男子似笑非笑,他看向亭子外面的小湖,轻声说道:“你看这外面湖里的鱼,据说它是从楚南某个大江里捞出来的,一路运送到京城,然后才在这个小湖里住了下来。”
“这其中花费的人力物力,可比运送一车粮食来的更多。”
老者哼了一声:“普通的鱼,纵然游到千里之外,亦不过还只是一条鱼罢了。
而有一种鱼,平日里游戏于浅水,到了关键时候,龙门一跃,即褪去鳞片,化作翱翔九天的真龙。”
“不。”
年轻人笑了笑,然后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确实是一条鱼。
但我想在那片水里游泳,
那还是我自己说了算。”
老者怒道:“这么说,你还是不同意?好......”
“我当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