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戏志才之言,荀俭布满皱纹的苍白之脸顿时一僵,花白散乱的眉毛拧成一把,眉心挤出一道深深的川字。
良久,他叹了声:“都怪老夫疏忽,杨太守离任之时,未交接清楚, 谁能想到这李旻竟是如此狂妄之辈,拒不归还,志才半年心血,毁于一旦!”
这些强兵,可是戏志才从数千人中,逐一遴选出来的。
原本是向前太守杨彪接的营地驻扎,然而李旻到任之后, 以郡兵的名义,强行将之征召。
“李旻乃是彻头彻尾的袁氏一党,友若弃袁投刘之后,袁荀交恶,此事,怕是李旻借机报复……咳咳!”荀俭话音忿忿,许是被气到了,咳个不停。
待咳嗽稍稍止停之后,荀俭接着道:“我前后思虑,为今之计,只能叫人带我手书,潜入军营之中,偷偷将人带出来,然后连夜逃走。”
“军营乃重兵把守之地,如何能偷偷将人带出, 还是五百人?”戏志才道。
荀俭望了眼佐吏,对其道:“去将赵俨带来。”
“赵俨,可是那灵童赵伯然?”戏志才道。
“志才亦听闻过此子之名,不过如今他却并非孩童, 已然是束发之龄,我前日与他提起此事,他声称自己有法子,原本我将此当作戏言,只不过眼下,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便让他试试吧!”
戏志才不由得犯嘀咕: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做这事?
不过既然是荀老爷子交待,他只好见见,因为如今的他,也没有法子。
不多时,佐吏便带着赵俨来了。
戏志才一见,心中顿时更加没底,这赵俨生得一副忠厚老实样,怎么看也不像是精干之人,难道自己引以为豪的眼光,走眼了?
“赵俨见过荀师。”
赵俨上前行礼,从话中可听出, 荀俭应该做过他的老师。
见礼后, 赵俨便自顾打量起戏志才来,从穿着看, 戏志才无疑是一介贫民,虽然刘擎离开前,给戏志才留了宅子,留了钱,但戏志才只是为了母亲住的舒适而搬入新宅,刘擎留下的钱,则用来给母亲采买药物以及一些滋补之物,而戏志才自己,依然是老样子。
迎向赵俨目光,戏志才方才从他身上感受道一丝机灵气。
“这位是戏志才,你心心念念的大英雄,便是他的主公。”荀俭道。
见了赵俨,荀俭面色也舒缓了许多。
赵俨测过身,对着戏志才见礼。
“伯然,我与你说之事,你说有办法,可当真?”荀俭问。
“这是自然!”赵俨不假思索道。
“如今那些人,可是在郡兵营中,你能将之带出?”戏志才问。
赵俨摩挲了一番下巴,尽管下巴并未长出胡子。
“给我准备一套郡吏制服,另外,再备五百匹马,等我将人带出,我便北上,投我的大英雄去!”赵俨道。
这话乍听上去,满是孩提戏言,可撞上赵俨那种忠厚的脸,戏志才竟觉得自己信了。
“荀氏城外有马场,马匹没有问题,郡吏制服嘛……”荀俭思索了一番,“也没问题!”
“你是想叫人冒充郡吏,堂而皇之的进入军营?”戏志才意识到了他的计划,这不失为可行的计划,但对潜入者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要求很高,军营重地,若是发生变故,就地格杀也是可能的。
赵俨点点头,道:“只要敏锐观察,不留下破绽,定然成功!”
“那潜入,你可有人选?”戏志才问。
“这还要说,当然我灵童赵伯然了!”赵俨傲然挺立道。
“伯然,此乃大事,不可儿戏!”见学生无状,荀俭连忙教训道。
“荀师放心,赵俨一定办成此事,只是若是如此,今夜,我便要离了颍川了。”赵俨望着荀俭苍老的面庞,一句话就令气氛离愁别绪了起来。
最终,荀俭和戏志才还是同意让赵俨一试,并未他将东西都备好。
是夜,一批军马不紧不慢的来到军营外,来人一手执缰,一手举着火把,对营外卫兵道:“府君有命,差五百强壮之人协助装运粮草,明早赶着出发!”
将命令说完,那军马立即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诶?你说清楚,去哪装运啊?”营卫立即上前两步,问道。
“自然是城南粮仓了!不会不知道吧!”赵俨大惊小怪的问道。
营卫面面相觑,显然真的不知道。
“快去叫人,我在此等候,记得叫那种常干活的,体力好的,年纪不大不小,脾气太差的别叫,偷奸耍滑的……别……叫。”赵俨将话说完,见营卫都不太和善的看着自己。
“这是太守说的!”赵俨突然大声道,理直气壮,好似真的一样。
营卫还真被唬住了,因为,他们都清楚,太守李旻,真是这样的人!
就喜欢鸡蛋里面挑骨头,这也要,那也要!
若实情办不好,还免不了责罚。
“你自己去挑吧!我去禀告司马。”
赵俨一听,顿时一脸难色,唉声叹气的进了营。
与营卫同行时,他突然揪住那人,往他手里塞了五个钱币,“老兄,说说看,哪边的兵,比较强壮?”
营卫瞄了眼掌心,五个钱虽少,不过也就图他一句话而已,营卫指了个方向,道:“你往那边去,那边的兵疙瘩,壮的跟牛似的!”
赵俨了然,到了所在地,便开始寻人。
此时时间尚早,兵士们虽然就寝了,但尚未入睡,正在营中吹牛打屁,嘻嘻哈哈。
赵俨几经询问,确认这些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后,将荀俭手书拿了出来,兵士中有个叫习扬的,是个识字的,确认赵俨身份后,便开始号召强兵们集结。
两刻钟之后,五百强兵集结完毕,跟着赵俨浩浩荡荡的出营。
就在赵俨出营之际,一道声音突然喊住了他。
“慢着!你可有太守手令?”
赵俨循声望去,见火光之下,一名头裹汗帻,披甲带刀之人,立于火把之下,应该就是所谓的军司马。
“只有府君口令!”赵俨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无有府君手令,兵士无法出营!”军司马道。
赵俨又道:“既如此,司马可留下人,我去回报李府君,说司马要手令,说不定,李府君会夸赞司马尽忠职守呢!”
说完,赵俨自顾向营外行去,看也没看那五百人一眼。
司马面皮一跳,眼中闪过一道鄙夷,这人身上,简直就是典型的郡吏臭脾气,仗着为府君做事,便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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