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惊雷浇灭了炎热的七月流火,二十余万明军猬集在鸡鸣山周围扎营,远远看来,营帐好似一大圈蘑菇似地,围着鸡鸣山便在雨后长了出来。
“喀嚓~”
一道青紫色的青蛇炸开天幕,在明军最大的帐篷前,赫然有几十位高级将领齐刷刷地跪在几乎可以称作泥塘的地上。
雨水顺着兜鍪的红缨,从樊忠坚毅的面庞上淌过,落进了下颌的领口中,冰凉的雨水从胸膛滑过,饶是如此,却依然浇不灭他心中的那份希冀。
这么多勋贵重臣跪在在这里求见,其中不乏成国公朱勇、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这样的国之柱石,皇帝,总该见一见了吧?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樊忠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皇帝的营帐亮着,可除了王振出来让众臣们滚蛋,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年近花甲,青年时跟着永乐大帝北征,中年时参与过平朱高煦之叛的成国公朱勇,这位国朝名将,此时心头悲凉无比。
不为他自己,金戈铁马半生,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朱勇想的是这二十万明军。
太宗爷,您开开眼,给皇帝托个梦,再这样下去,三大营的二十万士卒可就都要一仗打没了啊!这可是您一辈子的心血啊!
在不远处的一处帐篷里,听着外面的惊雷骤雨,吏部郎中李贤用近乎咆哮的姿态,以极为不敬的语气对他眼前的白发老人说着。
“英国公,天下皆在您一念之间。今天子蒙尘,六军衰气,若用一武士之力,刺王振,摔其首于驾前,数其权奸误国之罪,即遣一大将领兵至大同,则圣驾可回,六军可安,国朝可全矣!”
良久的沉默,亲身参与过靖难之役,平定安南,永乐北征的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翊连佐理功臣、光禄大夫、左柱国、英国公张辅,这位七十五岁的老将,缓缓地摇了摇头。
“英国公,您要看着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吗?”
张辅滞涩地开口:“皇帝少年天子,未经兵事,到了大同,见了尸山血海,不管能不能解大同之围。到时候领着兵从蔚州绕紫荆关回京师,不至于的。”
“您这是装糊涂!”
“我是老糊涂了,若是皇帝要我等陪着死,那便糊涂死。”
“真有那一天,皇帝怕是不肯死的!”
“住口!”
就在两人几乎要吵起来的当口,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甚至在某一瞬间盖过了骤雨雷电的声响。
张辅想起老伙计朱勇,莫不是淋雨晕了过去?连忙走出营帐,刚还红着脸的李贤也抄起油纸伞追了出去,给老人打着伞,不顾自己的身体被瞬间浇湿了大半。
且说,张辅走出数十步,方才看见眼前的情况。
一圈又一圈的甲士围在皇帝的大帐前,其中还有穿着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的锦衣卫。
张辅心头一沉,莫不是朱勇他们惹怒了皇上?连忙挤开人群,众人见英国公亲至,也纷纷行礼避让开一条路。
就在张辅看到正中间情形时,他瞬间停住了脚步,雨点顺着微微张开的嘴巴溜了进去。
“呵喇~”
在闪电的惨白色光芒照映下,张辅看见皇帝提着刀,亲手砍死了一个跪在地上的人,那具无头尸体无力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