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能够察觉到什么。
但是,这一刻,他只想躲开。
恰好是有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借故转过了身子,看向了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哒哒哒!
那个声音,是木制的拖鞋,走在地上,发出的碰撞声。
对方一步一步的,从黑暗之中走过来。
那个哒哒的声音非常有规律。
不急不缓。
也不紧不慢。
陆行舟原本有些躲闪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他往前走了两步,将冯谦益挡在了身后。
“陆公公。”
“久仰。”
那个声音最终是停了下来,一个异常魁梧的和尚,站在了对面。
这个和尚比陆行舟高。
比一般人都高。
而且他的身体格外的宽阔,粗壮。
山上的风很凉。
有些人已经穿上了一些简单的棉衣。
但是,这个和尚却依旧是赤裸着上半身。
他的肌肤在星月的光芒下,呈现着一种古铜色。
是真的古铜色。
就像是有人给他涂抹上了一层铜粉。
闪烁着幽光。
他就那么安静的站在丈许之外,就像是一座铁塔。
他双手合十,对着陆行舟微微躬身。
“贫僧血手。”
“冒昧来拜访,还请见谅。”
呼!
他这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地之间,空气之中,似乎是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有着一些落叶从地上飞卷了起来。
然后,吹响陆行舟。
哗啦啦!
落叶并没有吹到陆行舟的面前,而是在距离陆行舟尺许的时候,慢慢的停了下来,最终落在了地上。
好像有两股风互相吹动,这些落叶在慢慢的翻卷。
陆行舟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对面的和尚。
对面的和尚双手合十,看着这里的陆行舟。
两个人谁都没有继续说话。
都是在无形之中比试。
这落叶,慢慢的翻滚。
没有向前,也没有向后。
翻滚了稍许,然后又是在原地打起转儿来。
哗啦啦!
随着它们的打转儿,这落叶逐渐的开始粉碎,是那种彻底的粉碎,不是简单的裂开。
粉碎之后,碎屑化作了灰尘,随着风被吹散。
不过片刻的功夫。
这地上已经没有了落叶,所有的叶子都全部是消失了。
但依旧有着两股风,在这一小片天地之间,旋转,互相碰撞。
地面上被吹起了一些灰尘。
然后露出了灰尘下面的石头地面。
咔嚓!
咔嚓!
咔嚓!
随着两股风的继续翻卷,这石头地面上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纹。
然后,又是有着一些石头碎屑化作了灰尘,飞溅了出去。
噗!
这种状态又是持续了稍许。
两股风都是微微的散开,然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哗啦啦!
玄机阁的一些弟子,已经纷纷抽出了刀,然后把这个和尚包围了起来,冯谦益那握着折扇的手,也是微微紧绷。
她已经看出了这个和尚的身份。
血手佛。
闻名天下的和尚。
杀人不眨眼的和尚。
冯谦益不知道这个和尚什么时候上的山,但是,却知道,这个和尚,肯定是冲着陆行舟来的。
想要对陆行舟下杀手。
她有些紧张。
“散开吧。”
“大师没有杀意,只是切磋竞技,无妨。”
陆行舟却是笑着对着那大和尚微微的颔首,面露笑容。
刚刚那一刻。
他和血手佛比拼内力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事情。
对方似乎真的只是切磋而已。
并没有真的生死相搏。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感受不到杀意,那么,对方就应该不是为了杀自己而来。
“可是……”
冯谦益依旧有些担心,她想要说什么,却看到了陆行舟带着轻松的眼神。
她最终不再迟疑,让那些弟子都退了下去。
“陆公公,好胆魄。”
血手佛看着那些退走的弟子,这像是被雕刻出来的古铜色脸庞上,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再度躬身,然后道,
“方才,贫僧只想试试陆公公的手段,若有冒犯,得罪了!”
“不得罪。”
陆行舟也是笑着道,
“从未遇到过大师这般,旗鼓相当的对手,也倒是生平之幸事。”
“有何得罪之说?”
他说的是真心话。
刚刚和这和尚比拼内力的时候,他已经发现了。
和尚是先天胎息境界。
和自己不相上下。
至少,内力是不相上下的。
自从突破了胎息境界以后,他遇到的几乎所有的对手,都不如自己,哪怕是卓天南,也只是刚刚踏入胎息境界,还不稳定。
根本没有谁,能够让他真正的动手。
这血手佛。
是第一个人能够让他郑重应付的。
这种感觉倒是也不错。
“陆公公抬爱。”
血手佛听着陆行舟的话,脸上也是似乎有些笑容,他注视着陆行舟,又问道,
“陆公公可知,贫僧是为何而来?”
“不是为了杀咱家,为民除害吗?”
陆行舟爽朗的笑道。
“哈哈……陆公公好胸襟。”
血手佛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道,
“本来,贫僧是来杀陆公公的。”
“国子监大儒,乃,贫僧之友,却是死在陆公公的手中。”
“贫僧自然要来为挚友讨个公道。”
陆行舟面上露出了些许的好奇,笑着问道,
“那大师为何又没了杀意?莫不是觉的,嫌咱家这血脏,怕脏了大师的手?”
“非也。”
血手佛面色变的郑重了一些,他叹了口气,然后撇了一眼山下的方向,沉声道,
“贫僧一路所来,追踪陆公公。”
“所见所闻,让贫僧改变了看法。”
“固城新政,汉中除奸。”
“如今,这玄机山上,陆公公又是彻底的捣毁了长生帐上的奸细,使得蟒行骑装备这般国之重器,没有落入敌人之手。”
“贫僧,觉的,或许,是看错公公了。”
“所以贫僧没了杀意。”
“只有敬意。”
血手佛说完,再度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给陆行舟深深鞠躬。
他说的是真心话。
这一路走来,他看到了很多,也听到了很多。
然后,也想明白了很多。
国子监大儒,沈秋鸿之死,和陆行舟,应该没有多少关系。
是时势而已。
沈秋鸿之死,只是为了天下文人挣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是自愿的。
陆行舟,其实没有做什么。
这和陆行舟无关。
相反,陆行舟如今所做的事情,才是对于大魏朝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稳定关陇。
对抗草原。
这是保家卫国的忠义之举。
他血手佛,不当杀此陆行舟,反而,是应该出手相助。
“大师谬赞了。”
陆行舟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拱手致谢。
天下骂名,他确实是不在乎。
但,有人能够理解自己,还是血手佛这样的,声名威震天下之人。
对陆行舟来说,也是一种欣慰。
“陆公公。”
“贫僧还有一事相求。”
鞠躬之后,血手佛直起了身子,然后认真的,盯着陆行舟,沉声道,
“贫僧已经被逐出少林,流浪江湖多年,造了无数的杀孽,也得罪了不少的仇家。”
“如今独木难支,越发觉的江湖行走艰难。”
“想求个庇护。”
“不知,东厂,能否给贫僧这个机会。”
说完,血手佛往后退半步。
然后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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