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听了梁梦龙等人的发言,对此时政事堂诸阁臣觉得比较满意。王国光与张居正等政事堂老人,与朱翊钧长期接触,对其经常阐述的经济学原理掌握的相对精深,例如货币的本质、市场调节、生产率、投资、财税调节等知识了解的也比较系统,因此王国光能敏锐的发现临清、杭州等城市存在的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此不足为奇。
但梁梦龙、罗万化两人,刚进政事堂不久就能提出创见,一个是眼界到了,一个是能力确实强——至少比张四维强。这内阁首辅固然听话,用起来顺手,但胸怀、格局、能力与张居正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朱翊钧对此也很无奈。
见众人都说的差不多,朱翊钧才总结道:“所谓一叶而知秋者,此之谓也。此前,朕的精力有限,在格物一道着力较多,于经济一道,却无暇顾及。如今天下,深研此道者,也未多见。”
这话说的就太自恋了,虽然朱翊钧因写出《三论》已经被朝臣惊为天人,但哲学思想固然与治国相关,但在座的文科学霸也非泛泛之辈,且都浸淫治国之道经年。M..coM
此时文华殿诸臣,至少对《管子》和《食货志》的研究是到位的。至于桑弘羊的《平准》、《均输》,荀子《富国》,李觏《富国策》等经济学著作,他们多数也有所涉猎,对所谓“义利之辨”也有着比较务实的思想——如果对此还拎不清,就不可能走到朝廷高位。
面对皇帝的自吹自擂,当臣子的就算不迎着臭味拍马屁,至少沉默是都能做到的。只有王国光对朱翊钧了解的比较深刻,当年宗室改革那一套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发自肺腑的觉得皇帝没吹牛逼。
朱翊钧接着道:“如今翰林院的翰林,真成了‘词臣’了!朝廷广哪贤才,若有人对经济一道有所阐发,如同李悝一般写出《平籴法》的,特旨点他一个翰林又何妨?嗯,朝廷的引导很重要。凤磐先生,这事儿政事堂要出章程,办好。”
张四维见皇帝说了半天这话题也没回到这民间银行的事儿,反倒讲起了翰林院不称职,心里话说您不喜欢翰林,天下皆知,要招才纳贤我们都不反对,何苦又去踩他们一脚。心里这般想着,却躬身承旨。
在座一直没发言的申时行在座位上略略躬身道:“陛下,翰林馆选,俱为一科俊杰。自唐玄宗创立此职,八百年来历朝历代翰林院都是朝廷储才养望之所,天下英才,都以点翰林为荣,以之最为清贵,清流华选之故。”
“陛下这些年固然不喜部分翰林撰拟诗文,工于辞藻,甚至有些不事实务的政风,但制诰文字、纂修国史、经筵讲学等项,翰林院也做了些实事。若特旨点选未经科举的词臣——臣恐后世圣人,以此选拔幸进之徒,乱了国家选材之法,不可不慎。”
朱翊钧听了,注目申时行。见他脸色严肃,坦坦荡荡,就抿嘴微笑道:“瑶泉先生说的不无道理,此事再议吧。”毫无被诤谏的芥蒂,众臣对皇帝纳谏的作风也都习以为常。
朱翊钧沉吟一下,主动转了话题道:“至于今日所议之事。朕也想了些天,觉得还是双管齐下为好。”
“一者,朝廷的银行要反过来操作,不必给缴存金银者免除火耗——这法子要更进一步,对存龙元与银票者,给予存银利息。二者,对民间钱庄的存、贷业务,存银付息与贷款取息不得超过朝廷银行给定的范围,违者法办;三者,凡是要干这买卖的,必须取得许可证,还要向朝廷银行缴纳准备金,防止其被挤兑破产后造成某地的产业动荡。这是一篇大文章,疏庵先生要办好——要慎重,最好朝廷先做几个试点。”
在座众臣一听,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王国光尤其激动道:“妙!妙!妙!臣遵旨!”如同发情的猫儿一般,在座众臣无不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