誾千代答道:“妾虽女流,亦武将也。十二岁已统领家中铁炮队,在耳川之战中与岛津家见仗,因此获立花早击女之名。”
“因见大人全军铁炮威猛无俦,誾千代见猎心喜,请求我家主公允我来此,见识一下统领天下无双之军的统帅。”
凌云翼见她虽然眉目如画,但言语之中不卑不亢,自有一股英气凛然,心中对她也有些佩服。闻言笑道:“本钦差来日本,吾皇以日本被太祖列位不征之国,也无意与各地大名争竞。否则,以我大明军威,横扫列岛,也在反掌之间。”
立花誾千代听他所说言语,只感到如山一般的阴影当头压下,心内怦怦乱跳。将身子俯伏在地,听凌云翼继续说道:
“因汝家主公以大言欺我,不能如实说明其胞弟承继大内家督之事,才有此番动荡——非我本意也。汝父陷于阵中,本钦差也颇同情,本来四海平静,何必有此风波!”
立花誾千代听他说起立花道雪,眼圈通红,一滴泪水仍不争气的夺眶而出。凌云翼又道:“汝父之首级,一会儿你回去时,带回去妥善安葬吧。唉,一代英豪,逢此昏聩之主,诚为可惜。”
立花誾千代再次俯伏,谢过凌云翼。低声道:“妾此来非为吾父首级而来,为其志也。”
“吾父古稀之年,因秉承‘忠孝’义理,为主公舍生而取义,份当所为也。他此生并无他志,唯愿大友家能维持家名,如今他为此义理献出生命,妾以为与讨回首级相比,吾父更希望能让大友家得脱此难。”
岛津义久一听誾千代说的动人心魄,生怕凌云翼被说动,不由出声道:“大友宗麟乃釜底游鱼,钦差大人武功翻掌轻取。你说立花道雪之‘义理’固然可悯,但钦差大人也有自身‘义理’!”
“吾虽女流,听闻中国也以忠、孝、仁、义为天下之本。适才大人说,皇帝陛下并未命钦差大人征伐日本,又何来违背义理之说。大友主公虽然得罪于上差,但誾千代本忠孝之心,敢请大人高抬贵手,令其保有家名。大友家上下必结草衔环,报答大人之恩义。”
因怕岛津再次出言打断,誾千代连忙将自身好不容易坚定决心的话说出口来:“妾虽然蒲柳之姿,但也有三分颜色——若大人垂怜大友家,妾愿用此余生服侍大人。”说完,满脸羞红,俯伏在地,低声饮泣。
岛津义久暗骂大友宗麟恶心,‘筑前白梅’此番来,还真对钦差使出美人计,真九州之耻也。他眼巴巴瞅着凌云翼,对他的操守几乎不报希望了——同时,心中仍有些微期盼,期望他把糖衣吃掉,但打击大友宗麟的大筒弹照样发射。
凌云翼听誾千代如此说,抬头看了一眼李如松。李如松嘴角含笑,微微点头,表示此女没有危险。凌云翼沉吟一下,才要说话,忽听大帐外有人报进。
进账的是参军佥事黄仲拙,他手持数张字纸,见礼后道:“大帅,日本国王发了檄文,现抄得在此。”
凌云翼双眉一轩,道:“递上来。”
接过亲兵转递的纸张看时,其上写道:“曾闻三王立极,五帝禅宗,惟中华而有主,岂列岛而无君?乾坤浩荡,非一主之独权;宇宙宽洪,作诸邦而分守。吾等居远弱之地,偏小之国,城池不满六十,封疆不足三千,尚存知足之心,故知足者,常足也。”
“今中华之主,万乘之君,城池数千余座,封疆千万余里,犹有不足之心,常起绝诚之意。天发杀机,移星换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明虏固然有兴战之策,小邦也有御敌之图!”
“日本典章文物,半仿中华。当时瞻仰上国,如在天上,遣唐之使,相望于道。唐乱使绝,高行云游之僧,尚时通殷勤。唐、宋间亦遣使答之。元祖肆其雄心,欲抚有而国,范文虎帅舟师十万,遇飓舟覆,归者三人。以元之雄武,灭国五十,风起涛作,不克奏肤功,天为之也。”
“钦差凌云翼者,聚虎狼之将,起竭力之兵,来侵我境,水土之地,山海之洲,是以水来土卷,将至兵迎,岂能跪涂而奉之乎?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于山海之间,聊以博戏,日本虽弱,有何惧哉?”
“日本立国至今,版图如旧。神武所传,天下乐土,美哉国乎!朕命天下武家,奉羽柴秀吉之号令,躬擐甲胄,跋涉山川,栉风沐雨,攻城击阵,以抗明虏!试看今日之日本,究竟为谁家之天下!”
“兹告天下,咸使闻之。”【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