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烈说完这句,伏地磕头而涕泪交流道:“皇上,臣等无不知皇上变法之意明也!然不顾六尺之躯而诤谏者,为臣等自身之利乎?张居正等阁臣巧言媚上,太后方退养便欲全揽大权,而为‘内阁总理大臣’者,非为复相乎?”
“太祖有言,‘凡有议立丞相者,立斩。’臣不知陛下左右谁来动摇君心者,以臣之见,此等佞臣,皇上应立诛之以谢天下!”
朱翊钧听了这话,接过话头道:“嗯,倒是没有人跟朕说‘内阁总理大臣’事,如同内廷行走、宫廷大臣一般,都是朕的主意,依你之见,朕要怎么个谢天下法?”
王希烈听了皇帝说出这话,脸如死灰,伏地哽咽而不能言。
旁边吏部尚书张翰出列,跪在王希烈身边道:“臣能得吏部尚书者,为张江陵廷推时有所助也。然则数年中吏部铨选,俱如居正之意,不数年而其党羽遍布天下——凡其同年、学生、乡党,不知请托凡几,稍有所逆,臣即遭叱骂。臣天官也,而居正不过备顾问之翰林,其专皇上之威福自用,与世宗时严嵩何异?”
张翰这一刀插得有深又狠,让不明内情的朝臣大开眼界——原来自己人砍自己人才是刀刀见骨的,吏部尚书作为张居正党羽中重要的核心,今日反戈一击,张居正就在算在此地,恐怕也难以招架吧。
张翰的背叛,彻底激怒了挂兵部侍郎衔,任武学作战系主任的殷正茂。殷正茂听张翰如此血口喷人,大怒出列道:“张天官,你不要遮遮掩掩,来说说看,张居正向你推荐了谁?这些人中,可有不称职——你举出一个考核不为优的也算!”
张翰没想到殷正茂的反击角度如此刁钻,一时间张口接舌,回答不出。
礼部右侍郎万士和出列道:“御史、科道,多为元辅爪牙,这些人负责京察、外察,张居正党羽还得不了一个‘优’吗?殷教授此言差矣!”在说“教授”两个字时,万士和还加上个重音,颇有戏谑之意。因为在民间,卖茶水的称茶博士,穷教书的一般叫教授——朱翊钧在武学和医学院将老师统称为教授,早就被清流所笑。
殷正茂被万士和也气笑了,跪地对朱翊钧道:“臣殷正茂参劾万士和攻讦朝廷京察、外察之典制,乱政之心昭然,请皇上治其狂悖之罪!”
朱翊钧沉着脸听着他们互相攻击,心内却对殷正茂点个差评——干不过人家就找家长,你水平不行啊。
见朝争真起,殿中众臣无不悚惧。此际一个弄不好,就会出现故宋时期的党争。而自己站队的正确与否,不光是问良心,更重要的是要问问自己身后站的家族,父母妻儿能不能经得起失败啊!
见殷正茂敌不过万士和,兵部尚书谭纶出列,先向皇帝行礼,然后道:“皇上,臣中进士时嘉靖二十三年,现已从事兵事三十年,这辈子不是在打仗,就是准备打仗!现在臣有一疑问要问问万侍郎——打仗打的是什么?”
万士和听了道:“谭兵部之意吾已知,如今从武学传出,天下都传遍了——打仗打的是粮草后勤!那在下有一句反问,今年春天朝廷派兵征伐缅甸,其时未变法也——这些兵饿着了还是冻着了?”
谭纶听了这话,心说你这厮果然被我带沟里去了。于是队友户部尚书陈瓒出列,羚羊挂角的一刀将万士和后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