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堉在养心殿呆了三个时辰,中间还获得皇帝同桌吃饭的殊荣。出宫之后没几天,已经入京的各王世子或代表都知道了。
朱载堉随即就被各家邀请,开始了每天好几顿筵席的赶场生活,而他在养心殿得到的宗室改革信息,也从这些筵席中间传出,向着帝国四面八方扩散。
万历五年没出正月,两京日报公布,皇帝出內帑组建皇家格物院,第一任院长即为郑王世子朱载堉。成祖以后,天下宗室唯有朱载堉一人,以王世子的身份在京担任了皇家机构实职,而且还是一把手——这消息如同落在水面上的一个小石子,荡起的涟漪却在宗室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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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格物院由皇厂实验室发展而来,不吃朝廷俸禄,也不入吏部铨选,外朝并无置喙之处。虽然几个给事中进谏皇帝不务大道而好小术,但朱翊钧留中之后,也没有形成大风波。
皇家格物院并不招收文学之士,揽才标准也比较奇怪。万历五年正月二十八,两京三份日报同时皇家格物院求才简章,并出了几十道题,凡有意来格物院拿高薪者,至少要拿着一道题的答案来。
满天下凡是认识字的,在此后的一年多都被这几份日报隔几天就发一遍的题目惹的抓心挠肝,互相打问,纷纷嚷嚷。
这些题都是半文半白的文字写就,贩夫走卒之流也都能读懂听懂,这些问题多数都是每个人日常所见,但无人去深思其中的道理——此际忽然被报纸发了出来后,天下好些平时愿意多思多想的,还真的开始钻研起来了。
配合这报纸的宣传和广告,各地的日升隆也发了一笔小财。各种类型的玻璃器皿、天平砝码、钢尺喷灯,被抢购一空——因为广告上说,为了方便大家做实验,试验器具由日升隆低价发卖。
松江府上海县,有一个姓徐的少年就被报纸上的好几个问题吸引住了。他拿着报纸上抄来的问题琢磨了几日,就找他老子要钱,要买些玻璃器来试验。
他老子徐思诚是个读书人,祖上家境本来不错,但徐思诚经商读书两不成,此际已经家道中落。听了儿子的要求,徐思诚骂道:“家中供你举业,已经捉襟见肘,哪有闲钱让你琢磨这些?你有那工夫,把铺子里的账目盘盘是正办!”
已经十七岁的徐光启,那天才的大脑已经被报纸上的问题启蒙,心里面的好奇之念无法遏制。此后两月,他节衣缩食,终于到上海县买了一个商家加价出售的烧杯,做了此生第一个实验。
这个实验的原题是:某物可燃,而某物不可燃。物燃而有火,置火于杯下,无气入杯时,火立灭。请设计一实验,答出这现象后面的道理——也可解释为何某物可燃,而某物不可燃。
用一盆水,一个蜡烛和一个烧杯,在没有“燃素说”干扰的情况下,徐光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其中的原因:烧杯中存在一种气体,能够让蜡烛燃烧,当这种气体燃烧完以后,蜡烛就熄灭了。这种能够让蜡烛燃烧的气体,占整个杯中气体的五分之一。
在完美主义的心态驱使下,他又研究了这道题的第二问,也得出了结论——随后,他写出这道题的完整答案,装在信封里,到了上海县找到卖报纸的商家,让这封信随着报纸发卖的渠道返回了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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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南直隶徽州府休宁县率口村,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在家研究数学的商人程大位,也在回答问题。不过他所回答的问题不需要做实验,是一道纯思辨题:
假设:任何点都可以和其他的任何点连成直线;任一条直线都可以从两头无限地延长;以任何一点为中心,可以用任何半径画出一个圆,一个圆可分三百六十度;所有直角都相等。
题目是,完全从这四句话出发,证明一个直线组成的三角形内角之和等于一百八十度。
程大位研究算术的水平,比朱载堉可能还要高上那么一点点,但是在没有任何几何思辨思想生发的大明朝,这道题还是困扰了他半个多月的时间。
在他终于从这四句话出发,用无懈可击的推导证明了这道题之后,他不知道的是,在皇帝的揠苗助长下,中国的土地终于萌生了逻辑思维的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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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居大内的朱翊钧,不知道将有多少天才会被皇家格物院的高薪吸引,或者出于兴趣而聚集在他的麾下。他所能做的,就是投入资源、金钱和处置政事之余的点拨。
万历五年二月,被锦衣卫押解回京受审的云南巡抚王凝终于被大理寺做出了判决,斩监候。奏章经内阁覆奏,司礼监批红,到了朱翊钧处。
朱翊钧没有玩“恩出于上”的把戏,批示道:“其罪明发,于新军出兵之日斩首祭旗。”反将秋天的斩首提前到了春天。
王凝是朱翊钧登基以来,文官中被杀的最高位者,震动天下官场。王凝所犯罪行,不仅是颟顸失土等罪,邸报明发其罪中一条是:“欺瞒君上,不报重大军情。”朱翊钧也有意利用王凝,给巡抚地方的高官打个样子,让他们都明了欺骗自己的下场。
万历五年二月十六,朱翊钧驾临南苑,主持登基以来京营的首次誓师出征。
万人之军加上配合的辎重部队和医护兵,出征总兵员达到了一万两千三百人。这些人加上主帅、内阁全体、兵部主事以上和武学教授等一众高官,都在校场肃立等待皇帝驾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