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襄阳,州牧府邸。
刘表躺在病榻上,整个身体都显得虚弱而无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房梁,像是要把它瞪塌一样。
他的周围聚集了四人,风韵犹存的美艳少妇蔡夫人,蒯良、蒯越两兄弟,还有次子刘琮。
但这些人,都没有出现在他已经无神的黯淡目光之中。
很显然,他在等待的,另有其人。
“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不远处传来了门客的呼喊声,让刘表已经空洞的眼神,仿佛在刹那间又重新恢复了短暂的生机。
他用干枯瘦弱的手,伸向声音源头的方向,仿佛想要抓住某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爹!”
远道赶来的刘琦,在看到刘表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时,先是一声悲怆的哀嚎,然后便是跪伏在床边,失声痛哭!
虽然他大概也猜到刘表这次喊他回来,极有可能是改变了心意,想要让自己继承大业,但刘琦并没有装出一副伪孝的模样。
他的哭泣,他的悲痛,全部发自真心,哪怕过去父亲因闭目塞听,而对他产生了误解,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敬爱着自己的父亲。
见到自己一向敬爱的父亲,居然沦落到这等只剩下一口气的模样,刘琦自然是悲痛欲绝。
“回……回来了……”
刘表颤抖着伸出手,刘琦见状,赶紧将父亲的手握住。
“爹!儿回来迟了!”
“不迟……”
好在刘表虽然气色极差,但话还说得清楚,只是语速稍微慢了些,声音也相对低了些。
“爹——”
刘琦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不像多说什么,只因悲痛已完全占据了他的内心。
这时,刘表向后看,只见刘备在张飞、赵云的保护下,也站在刘琦身后,看向刘表的眼神,亦是心痛万分。
刘备或许有几分演戏的成分,但他也同样是真情流露。
虽说刘备客居荆州的这段时日里,刘表没有全力支持刘备,但刘备在落魄时投奔的各个诸侯中,除了曹操以外,对他最好的就是刘表无疑了。
“玄德也来了……”
因为是刘表要求刘备随刘琦一起来的,所以看到刘备,刘表并不惊讶,瞧他的样子,似乎是反倒安心不少。
“景升兄,怎么才数月不见,就……”
刘备的声音也几度哽咽,热泪盈眶。
“玄德,琦儿,我有几句话,现在到了说的时候了!”
“请景升兄示下。”
“父亲请吩咐!”
“你们都瞧见了,我已病入膏肓,天不假年,荆州大位,我本想交给琮儿。
然而,奈何大敌当前,曹操大军压境,若是将大位传于琮儿,荆州势必被曹操鲸吞,我辛苦数十年建立的基业,终将化为泡影……
所以,我意,由玄德执掌荆州大权!”
瞬间,刘琮、蔡夫人还有蒯氏兄弟四人的脸色,都齐刷刷地变得惊恐。
“景升兄,万万不可啊!我客居于此,承蒙景升兄不弃,百般照顾,已是深感不安。
如今景升兄病危之际,愚弟岂能乘人之危,窃居荆州之主的位子?”
刘备之所以拒绝,其一是因为他知道,刘表这么说,最多是一种客气,也是一种试探,他绝对不是真心想让刘备抢了他辛苦多年打下来的江山。
其二,就算刘表脑抽了真是这么想的,现在荆州之主的位子也是个烫手山芋,接手下来,也未必是什么值得庆幸的好事。
其三,现在的荆州虽然有十万兵马,但各个士族都早就看刘备不顺眼了,如果这个时候刘备还抢了本该属于刘琦或者刘琮的位子,荆州只会上下离心,内部分裂,到最后分崩离析,让曹操捡了个便宜。
所以即使刘备再想得荆州,也不能选择在这个时机下手。
见刘备这么说,刘表果然露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态度。
“既然玄德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琦儿……”
“儿在……”
刘琦泣不成声地回答着。
“你本性贤良至孝,荆州交给你,为父也可以瞑目了……”
“爹!儿何德何能……”
“住口!”刘表用最后的一点儿力气训斥着儿子,“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说这些话吗?!”
刘琦猛然一怔,只好痛苦地点头道:“儿定当不辱没爹的名声,好好经营荆州,外御贼军,保境安民……”
“好!好……”
眼看着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刘表,在最后嘱咐交代几句之后,终于就此咽气,撒手人寰。
公元198年11月,刘表,卒。
痛哭声响彻整个房间,就连门外过道的下人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刘琦、刘备等人哭的是为刘表之死感到哀痛。
蔡夫人和刘琮哭的是自己以后的日子未必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