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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着原处升起的火光以及炊烟,站在钟离北残破城墙上的龚都,心神愈发不宁。
与诸多容貌粗犷外表凶悍的黄巾渠帅们有所不同,龚都的容貌倒是有几分英俊秀气,若是将他身上得体的盔甲脱下,换成一身华服,也许会被认作士族子弟也说不定。
被红线穿梭连接在一起的夹片,被牢牢固定在内衬上,这样的上好盔甲并不多见,是龚都在早期起义时,阵前亲手斩杀一位大汉将领所缴获而得的。
遗弃了曾经作为身份象征并含有特殊意义的黄色头巾后,决心与过去一刀两断的龚都,此事一心一意想忠于刘备,为他鞍前马后效力疆场。
也许正是发觉到刘辟、龚都虽曾屈身做贼,却忠于自己且能力不俗后,刘备对二人也算不错,既未架空剥夺二人的兵权,也没有嫌弃二人的出身。
派龚都来此据守拖延曹操,刘备也不是抱着让龚都前来送死的打算,而是确实需要时间整军备战。
“大帅,从探马的回报以及这炊烟、火光的浓密程度上看,曹军有十余万之众,以我们的兵力,恐怕难以抵挡……”
说话的也曾是一位黄巾军,说起来此人的名声比起龚都还要响亮几分。
他就是昔日屈居陶谦麾下,被财帛所吸引,心怀歹意刺杀曹操之父曹嵩后,又投奔袁术,为其刺杀陈王刘宠、以及陈国国相骆俊的刺客之流——张闿。
此人自袁术死后,辗转漂泊到了龚都帐下,二人倒是投缘,相处得愈发融洽后,就随之一同归顺刘备,做了龚都的副将。
张闿穿着镶嵌了几块破旧甲片,严格来说算不上盔甲的皮甲,一边遥望着数十里外隐约可见的烟火,一边垂头丧气地说道。
“跟你说了多少次,以后不要再那么称呼我。”听得张闿讲出这般丧气话,龚都并无责怪之色,无可奈何地否认对方对自己的称呼,也像是在极力否认自己曾经身为黄巾军渠帅的过去。
“好吧……将军,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据城而守的话,明日曹军一旦四面围城强攻,弟兄们无力抵挡啊!”刻意纠正称呼后,张闿脸色难看地像即将迎接考试的学生般,不安地问道。
龚都如鹰隼般的凌厉目光盯着数十里外的炊烟火光,似是在沉思着什么对策,又像是在内心煎熬着,犹豫着……
良久后,他突然看向身旁的张闿,道:“曹操急行军半日,大军疲敝,若趁此机会率军夜袭其营,必有所获。”
张闿闻言,像是第一次认识龚都般,绕着龚都转了一圈又一圈,讶然问道:“我说将军,曹军有十余万之众,咱们只有五百骑兵,还是刘使君忍痛割给咱们的!就算是把这五百骑兵全带上,也是蚍蜉撼大树,如何能撼动得了曹操这颗参天大树?”
“撼不动也要撼!”龚都不容置疑地看着张闿,“老张,你也知道待曹军休息充分后,明日我军难以坚守,若不趁此机会杀一杀曹军的锐气,振奋一下弟兄们的士气,明日一战岂不是败局已定?莫要忘了,你与那曹贼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若是被他知道你在此,待你落到他的手里,只怕他会把你送到那满宠手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满宠恶名有所耳闻的张闿,明知龚都此言有恐吓自己的成分,还是不免汗毛倒竖,背脊发凉。
“将军可是要亲自引军夜袭敌营?”听龚都的口气,张闿猜到对方有以身犯险的打算。
龚都发出幽幽一声长叹,无奈道:“军中除我以外,还有谁具备这份胆量?”
“将军!”张闿眼眶一红,抱拳道:“我愿替将军出战!”
仅率五百骑兵夜袭十余万曹军已扎稳的营盘,这种行为几乎等同于自杀,龚都作为这两万黄巾旧部的统帅,若因此丧命,军心必定大乱,钟离城也会被曹操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
曾自私自利的张闿,在于龚都相处日久后,被其豁达无私的性格所渐渐感染,此时倒也算得上半个英雄人物。
“不可。”龚都摇摇头,见张闿又要反驳,沉声道:“我另有重要的任务要交托于你。”
看着张闿瞪得溜圆的双眼中,满是迷离之色,龚都嘴角上扬,发出与容貌气质大相径庭,有些阴森怪异的桀桀之笑,道:“不过是让你重操旧业,再露一手真本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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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后,疲倦的曹军将士们,大多开始安心歇息,就连那些负责巡视的将士们,也不过在强打精神,硬撑着随时可能耷拉下去的眼皮,摇晃着身子在不断发抖的双腿支撑下,在营中来回踱步。
“中郎将,还是让弟兄们休息一晚吧。”甘宁站在楚云身侧,看着身后困乏的羽林军们,求情似的说道。
楚云皱眉看向一旁正默不作声的高顺,笑道:“少来!要论辛苦,穿重甲步行一整日的陷阵营弟兄们是最为辛苦,高顺将军都没叫苦连天,你们盔甲最轻的骑兵们有什么好休息的!”
考虑到甘宁麾下的特种羽林轻骑平日为灵活行动,不但配备的盔甲轻便灵巧,而且战马也都是善于奔跑的快马,因而将今晚的巡逻工作交给甘宁与羽林轻骑们负责。
“可是……”甘宁不甘心地争辩道:“中郎将,有其他士兵负责巡逻,我们羽林骑何必多管闲事?再说龚都不过区区两万兵马,就算他弃城倾巢而出,又如何敢攻打我军大营?”
这话出自别人之口,倒还不难理解,但楚云依稀记得历史上有甘宁百骑截曹营的相关记载,这就非常尴尬滑稽了。
“兴霸,你可知道,这从古至今,有多少占据绝对兵力优势,却因大意轻敌而战败的将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