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青田也有十大美景,这些美景根本不比那些名山大川差。”
“明天天一亮,不,天没亮,我就陪夫人去看景。这头一景,青田日出。”
听到这话,瞧着刘伯温说起自己家乡时的高兴劲,马秀英忍不住的一笑,说道:“好,既然我们都来了你们这儿,自然是要听先生你安排的。”
第二天天刚刚亮。
刘伯温已经带着马秀英等人一边赶路,一边看着青田的美景。
尤其是此刻日出的美景,那一轮红日在山后缓缓升起,又在一个绝佳的观景位置,那场面也实在是让人心喜。
一旁的玉儿忍不住的惊呼道:“天那,这也太漂亮了!”
瞧着这美景,还有身边的人,刘伯温想到最后自己的经历,又忍不住的开始感叹起来。
一旁听着刘伯温感叹的马秀英,却像是心中有什么事情憋着。
等刘伯温说完时,这才缓缓开口道:“刘先生,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刘伯温道:“请夫人吩咐。”
马秀英道:“大帅这个人呢,表面上看着刚烈,其实心里头有时候也挺脆弱的,尤其是好面子。回头您若是见了他,能不能给他点面子啊?”
早前便有陈都传话的刘伯温,此刻哪里会拒绝,忙说道:“夫人,伯温明白。请夫人放心吧。”
.....................
金陵城,大帅府。
劳累了几日,一路赶路回来的马秀英,此刻正在屋里洗着脸。
在旁处得到马秀英返回消息的朱元璋,忙赶了过来。
在马秀英洗脸的时候,缓缓拿起毛巾。
就当马秀英呼唤玉儿拿毛巾的时候,朱元璋便递了过去。
擦完脸的马秀英,见到朱元璋,顿时说道:“是你啊。”
朱元璋捧着个笑脸说道:“妹子,回来了。”
马秀英道:“人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问我回没回来。”
似乎心里清楚朱元璋想问什么的马秀英,却硬是憋着什么都没说,缓缓来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想到自己又要赔笑脸,朱元璋忙将玉儿打发了出去。
玉儿也心领神会,忍着笑意退了下去。
见马秀英一直不说话,朱元璋忍不住的走了过来,说道:“妹子,嘿嘿,人呢?”
马秀英明知故问道:“谁啊?”
朱元璋眼睛一瞪:“刘伯温哪。”
看着朱元璋着急的模样,马秀英浅笑一下,说道:“我让他先回礼贤馆了,人家也得歇歇不是嘛?”
朱元璋恍然:“对,得歇歇,得歇着。”
随后又疑惑的问道:“妹子,你是咋把他给请回来的?”
马秀英长叹一声,道:“可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呀,这个刘伯温哪,就是心高气傲,自尊心太强。”
说完,看着朱元璋说道:“人家对你呢,也是又敬又怕又气,我是好说歹说,费劲了心思总算把他给说动了。”
“现在呀,他是彻底认识到朱大帅的一片赤诚了。”
“向我保证,从今往后,效忠大帅,万死不悔。”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朱元璋忍不住的说道:“哟,真的?”
马秀英道:“不信你瞧啊,不信你待会儿看他见了你后会不会扣头认错。”
听着这话,朱元璋还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惊喜的说道:“咱,咱怎么早没发现你是个女诸葛呀?”
马秀英道:“这么明显的事,你现在才看出来?”
朱元璋乐的说道:“服了,真是服了。”
不过,马秀英还是嘱咐道:“往后啊,你还是要对人家尊重点,文人嘛,脆弱!”
朱元璋一脸的认同:“对对对,你说的对,他们呀,是既脆弱又娇嫩。”
说完,还满脸的认同。
却不知道一旁的马秀英已经低着头笑了半天。
礼贤馆。
刚刚走进礼贤馆后门的刘伯温,迎面便碰到了早已等待在这里的李善长。
走前差点便割袍断义的二人,此刻见了面后反而如同许久未见的挚友,那李善长做作的拱手上前,对着刘伯温说道:“哎哟哟,伯温兄,你走这几日,我可是度日如年哪,这上下里外多少事,忙的我是焦头烂额啊。”
“不瞒你说,我有时啊连做梦都在想,这要是有刘伯温在就好了,他肯定是举重若轻,排危解难。挽大厦于将倾,回苍穹于......”
可这话还没说完,连刘伯温都听不下去了,忙说道:“善长兄,咱俩之间就不必唇枪舌剑了,既然是同侍一主,你我就得同心同德。只有这样,我们两个才能活的轻松,过得愉快。善长兄觉得呢?”
李善长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作出一副认同的表情,说道:“说的是啊。”
刘伯温接着说道:“再一个,在下的毛病你全知道,长于言,而短于行。坐而论道嘛,我行,可处理那些个纷纭复杂的军政民政,我是万万不行的。而这方面,是你最擅长的。也是大帅府中最最重要的,仅此一项,在下就永远不可越过你去,所以,你在大帅身旁的首辅位置,便雷打不动,无人可替。”
听到这话,李善长再次说道:“伯温兄,人品胸怀善长自叹不如。善长谨此谢罪!”
刘伯温道:“从此往后,伯温定视善长兄为上,甘居其下。同心同德,共襄大业!”
李善长或许是被刘伯温真诚的话给说动,神情略显激动的说道:“伯温兄哪,请!”
可还没走几步。
那礼贤馆的堂馆外,徐达等人便率领着一群军中部将,在刘伯温的面前恭敬的喊道:“给刘先生赔罪了!”
徐达的话说完,一旁的众将领们也都是喊了起来。
刘伯温忙称不敢。
大帅府。
朱元璋在自己的书房内来回的走动。
焦急的等待着刘伯温的到来。
如今义军,虽然之前还政务杂乱,可在齐衡来到金陵后,这些时日以来,政务方面已经基本畅通无阻。
正常的政事已经不是一个问题。
可为了让自己独自面对眼前复杂的局势,朱元璋还是忍着没有将齐衡召回。
所以,目前他身边迫切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谋士!
而这个人,则非刘伯温莫属。
最起码,在之前刘伯温离开金陵城时的几条预测,都已经全部应验。
所以在朱元璋看来,刘伯温就是目前他最需要的那个人。
谋划全局。
相反,像李善长这样善于理政的臣下,则并不是那么急迫。
同时,想到自己之前痛骂刘伯温让他滚的场景,如今却又要人家回来辅佐,这脸上怎么说都有些不好看。
所以此刻这心中难免有些尴尬。
一会儿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上位者的气势。
一会儿又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等待对方认错。
可就在那书房的门响起推门声时,朱元璋立马捧着一个笑脸,走了出来。
等待着刘伯温进来。
可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到椅子上。
装出一副看书的模样。
这时,李善长和刘伯温一同走了进来。
刘伯温进来后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朱元璋的面前,说道:“刘伯温叩见大帅,请大帅降罪。”
见到刘伯温见面便拜,还口口声声说降罪,自己也不好再强装严肃,笑着便起身来到了刘伯温的面前,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伯温啊,回来了,回来就好,来来来,快起来快起来,好啊,太好了,来,坐坐坐。”
说完,还对着门口的李善长一招手,道:“来,善长,来,进来坐。”
然后一脸窘态的坐在了刘伯温身边的椅子上,尴尬的说道:“伯温哪,跟您说件丑事,啊,呵呵。”
“咱呢,已经向元廷乞降了。”
“不光如此啊,还向张士诚献媚了。”
“本来咱一条腿都不想跪的,结果现在可好,两条腿都给这帮狗杂种们跪下了。”
说完便尴尬的笑了起来。
可一旁的刘伯温却脸上没有丝毫的嘲笑之意,反而是恭敬的拱手说道:“大帅此举,可喜可贺啊。”
“在下只想到向元廷诈了降。没想到大帅向张士诚也诈了降。”
“大帅所为,真是神鬼莫测。要么就不做,要做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下敬佩。”
朱元璋的脸色在听到刘伯温的话后虽然缓解了一些,可还是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就别安慰咱了,咱这是又骗又降的,丑,太丑了。”
可刘伯温却说道:“大帅,在下记得您不是最敬佩布衣帝王汉高祖嘛?”
朱元璋点点头。
刘伯温则说道:“他呀,当年为了争天下,也做过许许多多丑陋不堪的事情。就说刘邦收彭越那会儿,也曾假意乞降,然后再趁乱进军。最后,则乱其军,断其头。”
听到这话的朱元璋恍然大悟,没想到这刘邦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可是,随后他便又疑惑的看向了一旁的李善长,问道:“先生,您跟咱讲过汉史啊,咱怎么不记得这段啊?”
听到这话的刘伯温脸色一愣。
而一旁的李善长更是有些结结巴巴,仔细回想了半天,也记不得哪里有这么一段,最后勉为其难的解释道:“这,这汉史啊,浩如烟海,上次在下没有讲完,以后会讲到的。”
闻言,朱元璋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的二虎走了进来,对着里面的朱元璋说道:“大帅,酒宴已经准备好。”
朱元璋挥了挥手,然后回头看着刘伯温笑道:“伯温哪,咱给你接风洗尘。”
听到这话的刘伯温先是点了点头,随后请求道:“大帅啊,夫人这一路来实在辛苦,在下可否先给夫人请个安,谢个罪。”
朱元璋明白刘伯温的心思,便说道:“嗯,应该,确实应该。”
“这样,善长啊,你跟伯温一起去,一会儿来的时候把夫人也给拉上,咱在那里等着你们。”
刘伯温和李善长齐齐朝着朱元璋点了点头,道:“是!”
走出朱元璋的书房。
二人一同朝着大帅府的后院走去。
感受着天空中降下的丝丝细雨,李善长笑道:“下雨了。”
刘伯温也是颇为感慨的说道:“迎面纤纤银丝落呀。”
一旁的李善长则对道:“当头阵阵雨花飞。”
二人相视一笑。
笑完,李善长便忍不住的问道:“伯温哪,实在是惭愧。你刚才所说的汉高祖降彭越那事,到底是哪部史书上说的,怎么我就没见过呢?”
对李善长当面询问的刘伯温,说道:“额,你容我想想。”
“刚才还在嘴边上,你看叫你这么一问,我倒想不起来了。”
可李善长却依旧刨根问底的说道:“汉书上肯定没有,官史上也不会有,肯定是野史。是不是,阅风楼札记呢?”
“好像不是。”
“咸阳拾遗呢?”
“也不是。”
“梦古台春秋呢?”
“汉史勾沉?”
可刘伯温却全部摇了摇头。
李善长无奈的说道:“到底是哪本书?你好好想想,我隔天就要给上位来一堂日讲,他要是问起来,我可就难堪了呀。”
听到这话,刘伯温终于明白了李善长为什么如此的刨根问底了。不由的一笑,说道:“善长兄恕罪,刘邦降彭越的事,青史上没有,官史上也没有,是我信口胡编出来的。我这是说漏了嘴。”
见此,李善长无语的说道:“你这是为何啊?”
刘伯温笑道:“一来是为了安慰大帅。二来嘛,虽然史书未载世人不知,但我相信,刘邦一定做过许多上不了台面的事。什么恨事,窘迫事,要不然,他也做不了帝王。尤其是大名鼎鼎的帝王。您说是不是?”
李善长无奈的指着刘伯温说道:“刘伯温哪,刘伯温,你呀,你有时候也真遭人恨。轻飘飘的几句话,把我也给耍弄了,害我苦思半天没有着落,你呀,真是个神鬼莫测之人。”
刘伯温却一口反驳道:“我不是,大帅才是神鬼莫测之人。”
在说这话的同时,刘伯温还在心里加了一个人的名字。
只不过这个时候不能说出来。
一旁的李善长则问道:“怎么说?”
刘伯温缓缓道:“善长兄,你真的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
“刚才大帅表现出的那些悲愤啊,自责,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一半是义愤填膺,一半是在演戏,大帅才是真的神鬼莫测呀。”刘伯温一边感叹着今日见到朱元璋时的场景。
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在竹屋内遇到陈都的事情,这几日来他一直在猜测齐衡的心思。
如果说齐衡能够知晓自己与朱元璋背后所发生的一切还可以理解。
对于朱元璋也一直有忌惮也可以理解。
可他又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做,又为什么要派人来找自己。
自己的存在,对于齐衡而言,似乎并不重要。
也没有必要。
以齐衡的才能,有没有自己在他身边,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
毕竟齐衡不是朱元璋。
可他苦思几日,始终想不明白。
也是在最近几日往金陵城中赶来时,他才突然想明白了齐衡的真正用意。
一时间,敬佩不已,敬佩的是五体投地。
好像这中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在齐衡的掌控之中。
之前他就在想,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齐衡对于他刘伯温与朱元璋私下的见面以及谈话内容肯定是一清二楚的。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主动来找自己这位在某一方算是背叛过他的人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齐衡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在朱元璋看来,背叛过齐衡,不可能是齐衡的人的人。
如今齐衡功高盖主的事情,聪明人都看的出来。
齐衡又怎么会不知道。
虽然他的身世为他抵挡了一些朱元璋的猜忌,可当他齐衡的功劳真的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历史上帝王杀亲儿子的也不是没有,更何况是小舅子,一个外戚。
相反,外戚的身份可能在初期给齐衡一些保障,但到了后期,一旦建国了,统一了天下呢?
外戚势大,祸国殃民的事情,历史上也略见不鲜。
朱元璋这么勤学的一个人,会不知道嘛?
到时候,又会怎么办?
如今这金陵城乱成这样,可谓四面楚歌,可齐衡这个虎威大将军,却没有了踪迹。
除了朱元璋不愿意召回他这个原因外,是否有齐衡自己不愿意回来的缘故。
这些,他都是在回来的路上,听到马秀英提起最近齐衡都不在金陵时,才想到的。
按照这个思路理下去,刘伯温便也就不难发现齐衡派人见他的用意。
虽然刘伯温还不敢百分百的确定,但他隐约间感觉到,齐衡有意在暗地中培植出一个可以和李善长分庭抗礼的人来。
可不管是培植谁,只要跟他齐衡有关联,便一定会被朱元璋所忌惮。
将其认定为齐衡的人。
可无论朱元璋如何的在对立面培植势力与其针锋相对,难道还有人能强过齐衡的存在不成?
这一来二去的,齐衡便成为了朱元璋之下,无法根除的一个隐患。
久而久之,必成朱元璋心腹大患。
所以,齐衡为了让日后不至于出现这样一个局面。
所以才甘愿开始主动的隐退。
在暗中帮助朱元璋的同时,不显山不漏水,让表面上看,似乎朱元璋靠着自己的能力便解决了面前的困局。
到时候,对待齐衡自然不会再像往日一般忌讳。
而朱元璋,也不需要再费尽心思的去思考培植谁来抗衡齐衡。
因为齐衡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体系当中。
相反,齐衡对于朝堂的掌控力,却不会有丝毫的削弱。
甚至他本人在做一下事情时,则比往日更加顺畅,不需要顾及什么。
尽管此时的刘伯温还无法百分百的确定自己这个猜想,但在他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而自己就是齐衡暗中培植的力量之一。
以此来接替齐衡在朝堂上的掌控力。
他在之前见到李善长时,所说的那一番话,其实也是因为他猜想到这些后,想要与李善长主动示好。
将自己与齐衡之间有联系的事情隐藏在最深处。
而他刚刚之所以感叹朱元璋神鬼莫测,其三分是真的感觉朱元璋心思难以捉摸,其七分,则是因为想到齐衡而有所感叹。
就在刘伯温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时。
他身后的李善长,则站在原地思考着刘伯温刚刚的话。
他越想,越觉得刘伯温说的一针见血。
嘴中喃喃的说道:“不错,你一语点破之后,我现在想起来,果然如此!确实如此啊!”
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而当他抬起头看向刘伯温时,却发现对方已经走到了前面。
同样在李善长言语下回过神来的刘伯温,瞧着满脸惊惧之色的李善长,微微一笑,转身走了过来,说道:“那您说,大帅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李善长疑惑道:“这还有个为什么,他乐意呀。”
刘伯温轻笑着摇摇头,想着在竹屋时齐衡命陈都讲给他的话,说道:“照我看,大帅心里头完全明白。当前的形势下,他必须向强敌屈服。否则难以自保,更难以取胜。但是大帅多年以来,都是义字当头,忠义行事,他绝不能放弃忠义之名。”
“更不能损害大帅之尊,因此,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必须表现出万不得已啊,大悲大痛啊.......”
听着这话,李善长突然间明白了自己上一次的计策,为什么那么容易的就将刘伯温给赶走了。
其实不是自己的计策太好。
而是在这中间朱元璋选择了沉默。
在那样一个关头,朱元璋必须维持自己忠义的名声。
所以,刘伯温必须走。
而他后来去追刘伯温,是心里明白,刘伯温是个有本事的人。
他能帮助自己。
所以,才非常为难的在放刘伯温走以及维持自己忠义之名中间无法抉择。
想明白这些的李善长,心中更是惊惧。
原来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如此多的门道。
而自己,就好像一个小丑一样,被台下的人看的一清二楚,而自己却还自以为妙计无双呢。
这时,刘伯温突然说道:“善长兄,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咱俩永不再提,如何?”
李善长笃定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边走着,李善长一边看着身前刘伯温的背影,心中骇然道:“你说上位神鬼莫测,你刘伯温不也是神鬼莫测嘛?你呀,表面上对上位忠顺着,可心里老是在琢磨上位。”
“唉,我夹在这两个精明人当中,真是难过呀......”
可他李善长又怎知,如今的棋盘上,又何止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