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霄不知来了多久,之前的谈话想是被他听了个十足,此时长身玉立,视线隔窗与屋内的人对上。
“方怡,你此来是为追查至暗火的去向。”
并非问句,语气平铺直述。
方怡那双眼平日看着就像盛了十二分好奇,此时瞪得更圆,十分谦虚地否认:
“哪里哪里……”
继而他咧嘴一笑,“至暗火早就逸散世间,谈何追查去向?难道……不是她归还给人族的?”
最后朝离鸢一指,他自己脸上挂着无辜,把这顶黑锅不由分说盖她头上。
离鸢被冤得头都大了两圈,“不是我,我没有!”
她当日也是这么对卫弘晟说的,奈何无论过去还是现下,她说不清所以然,闻者自是不信。
好在这会儿卫弘晟没和从前一样与她争执,释然一笑:
“毕竟已过去八百年,世人有这样的说法,确实合理。”
这下连小八也似懂非懂地点头,要不是人族力量回归,单单妖族战力被封印,他们又怎会沦为人人喊打的流寇?
成王败寇,人族执掌话语权,书写历史,因此圣山才刻意隐瞒这段真相。
卫霄在方怡脸上看不出端倪,半晌说道:“当日在她登上四方神坛之前,世间并无任何关于神火的说法,是在那之后,至明与至暗火的传闻才在小范围流传。”
他当日动用虞朝所有暗探,所得无非是些流言蜚语,倒像有心人布下的一个迷局。
方怡两手托腮听得认真,这可是真正的第一手史料,一下就问到点子上:“那,是谁告诉她的?”
离鸢下意识看了卫弘晟一眼,后者微微颔首示意,她耸了耸肩:
“安南郡主。”
“安南……”
方怡喃喃念叨,雷打不动拿出那本被他示作珍藏的话本,翻了几页,“哦”道:
“虞都洛京权贵遍地,杜家……,那就是个小家族吧。”
离鸢点了下头,安南郡主杜言,是她那时仅有的几个玩伴之一——当年她在中州的时候,名声不大好,没几个朋友。
她小的时候……,就是被卫弘晟刚从蛋里拎出来的那几年,起初跟他住在皇宫,那会儿他自己还是个半大少年,照料她却从不假手于人。
她几乎是被他一手拉扯大,加上那点儿雏鸟心结,曾经坚定宣称,这世上她最喜欢的人就是卫弘晟。
然而好景不长,再大些时,他送她回太微宗,她一个半妖混迹人族,天性中顽劣狂妄的一面暴露无遗。
许是真如那些人所说,她就是个性情乖张,行事无所顾及的异类。
世人表面对她恭恭敬敬,以为她修为低微,听不见背地里的闲言碎语,于是她更加肆无忌惮,早早落下个混世魔王的名头。
此后卫弘晟便伙同太微宗那帮老顽固,开始加紧督促她修行,手段严苛,不近人情,她一身的懒骨头几乎被他拆了个遍,吃足苦头。
也许他和世人一样,觉得她是个怪物,需要区别对待,明明待人接物温文有礼的一个人,对着她的时候,冷淡无情的天性毫不掩藏。
自那之后,卫弘晟再不是她最喜欢的人。
她一个人在蛋里睡了十多年,出壳后连爹娘都见不上一面,平生最怕的便是孤独,她再也不愿待在冰冷的太微宗,也不愿去皇宫。
她觉得当初瞎了眼,才会将他认作“温柔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