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隆特地与参加过汉新禅代仪式的众人来:太师张湛、太傅王元,都是当时的见证者。
张湛比较古板:“我记得那是始建国元年正月朔,王翁帅公侯卿士奉皇太后玺韨,上太皇太后,顺符命,去汉号。”
张湛比较念旧,至今不肯直呼王莽姓名,只是喊他“王翁”。
“同一天,王翁就抱着孺子婴,到了前殿……”
王莽是把汉家末代太子当做道具么?确实如此,张湛还给“先帝”留点情面,王隆的叔父王元对他追溯的往事,就说得直白多了。
“当时我只见到王莽抱着孺子婴到了登基台上,群臣不明所以,都同呼王莽放下孺子,早继大位。”
“却见王莽依然抱着孺子婴,就是不放手,而礼官读了很长的策命,引经据典,我不太记得了,差不多的意思便是汉家历世十二,享国二百一十载,气数已尽。”
“读策毕,王莽又亲执孺子手,流涕唏嘘,说什么‘昔周公摄位,终得复子明辟,今予独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
“他哀叹良久后,才终于放开了吓哭孺子,礼官将孺子带下殿,北面而向王莽称臣。百僚陪位,莫不感动。”
王隆听得哑然失笑,王莽当时权势熏天,能不敢动么?不过如此听来,王莽虽然装神弄鬼,为称帝仪式寻找古文依据,但说白了,就是欺负汉家孤儿嘛。
而风水轮流转,轮到魏王要称帝时,第七彪等宗室成员,居然提议将王莽的女儿,汉家末代太后提溜来参加,一次辱两朝,结果却被魏王拒绝了。
“王巨君欺孤儿,余竟要效仿他,辱寡女么?”
于是王莽的称帝典礼也被咔嚓,没什么参考意义。
这可苦了王隆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追溯,一口气上溯到了汉高称帝仪式,都是开创之君,这总能照搬一二了罢。
于是他令史官们翻阅记录,找到了记载:
“甲午,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阳。”
然后,然后就没了,居然只是简单记了这么一句,细节、礼仪全无!
不过想想就知道了,那时刘邦刚打败项羽,制度草创,叔孙通还没得到重用,礼仪可想而知十分简单。
再往前,连秦始皇帝称帝的旧账都翻出来了,亦然是记载寥寥,只能咨询太学博士们,更古老的夏商周礼仪,更是吵不明白。
唉前人不努力,后人就只能凭想象瞎编呗,最后,王隆只能倾尽生平所学,拟定了称帝仪式的基本环节,和魏国如今的制度一样,也是秦、汉、新的缝合怪。
“先于南郊祭天,而后谒城中齐壮武王庙,再移至未央宫前殿,行策命礼,而后授玺、戴冠冕,最后是颁诏、封赏、大赦等。”
除了授玺一项因传国玉玺不知为何竟被蜀中公孙述所得,只能另刻新玺外,其余场地,长安一应俱全:将汉朝的殿、庙刷层新漆,充作魏殿、魏庙不就行了!
然而这项目的初稿交上去,第五伦却不同意,反而大手一挥,决定将仪式举行的地点,改在鸿门!
这就意味着,很多计划要推倒重来。
当时时间只有半个月了,王隆头都要爆炸,无比想念第八矫,更过分的是,第五伦还嫌不够,又给他添了新的难度。
搞一个“百姓观礼团”,要求关中各县,乃至于治下每个郡,都要有一二父老来参观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魏王直接给流程添了一个大动作。
“亲卫师上万人的大演武?”
王隆当时想要据理力争,老板动动嘴,员工跑断腿,如今天下雌雄未定,一切从简点比较好。
但第五伦一席话,却让王隆不再反对大操大办。
“汉自高帝以后,不论贤如文景汉武昭宣,还是昏聩如元成哀帝,皆是子承父业,所以只需在未央前殿,关起门来,好似蜗牛壳里做排场,虽做得高高在上,却脱离了天下人太远。”
“而王莽喜好复古,做的是尧舜禅让那一套,欺孤儿寡女,称帝只需装神弄鬼,抱着孺子婴装模作样即可。”
“但余不同,余与高皇类似,提三尺剑起于行伍,称帝结束,还要立刻挥师平定天下,不能将自己,乃至于子孙的格局弄小了。”
“鸿门是余接管猪突豨勇,拥有人生第一支军队的地方。”
“也是公然打出吊民伐罪,起兵反莽,获得大义的地方!”
“魏之立国,离不开军、民二字,过去如此,今后欲成帝业,亦是如此,所以请百姓观礼,以及大演武,一样都少不了!”
“这些事秦、汉、新皆无?好啊,那就从魏开始罢!既然先王不足法,那就让后世师法我这位‘后王’罢!”
闭目回想这这一幕,王隆心潮澎湃,而这时候,颠簸马车停止,御者说道:
“奉常,鸿门到了。”
王隆钻出马车,看到的是气象一新的鸿门平原,魏王的亲卫师不但充当戍卫任务,稍后还要参加演武,现在正在做排练,声震四野!
还有来自各郡县的父老代表,都觉得此事颇为新奇:他们活了这么多年,汉、新诸代,什么时候轮到庶民来观礼了。
王隆咬咬牙,对已在此筹备半月,累得快变形的太官、太宰、太医、太史等属下道:“只愿吾等十余日的准备、演练勿要白费,都记住!”
“今日之事,和尧舜禹汤周武、秦皇、汉高时细节阙载不同,每一个章程,都是要载入丹青史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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