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托人带话,让我在中庭乖乖的,不要给她添麻烦,等她从界定山回来会给我带礼物。
那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被父母宠爱的快乐。
尽管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我却也感动至极,就此走上与姐姐所想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开始假装生病,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刻意表现出对课业的力不从心,因为唯有如此,我才能得到爸爸妈妈的关爱。
但我万万没想到,当我的头疼之症愈发严重时,父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赶出中庭,以养病的名义将我放到帝国之外的领土。
而那时母亲已从定山星系归来,却什么都没有带,甚至没来看我一眼,只是终日把自己锁在宫殿深处,不见任何人。
我那时已经开始记事,心里隐约明白自尊心是什么。
我不能接受他们的折辱,没有和任何人道别,仅带着一名光骑士就趁夜离开中庭。
他们没有留我,任由守门的士兵放我们出去。
我回头看见姐姐的白色大氅在朱红墙门上飘,她也没有留我,只是如同以往的千百次凝望,沉默的注视。
我又开始觉得头疼,疼得我发了疯,忍不住憎恨……我憎恨他们的绝情,憎恨姐姐的缄默,憎恨其他人的冷漠。
我憎恨这个世界,从不善待我。
而我心中岩浆般沸腾不息的满心恨意,在面对异国他乡的陌生景象后,如同春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
我觉得害怕,但我不能回头。
我要让他们后悔,就绝不能先低头认错——更何况我没有错,我只是一个渴望得到父母疼爱的孩子,努力做好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可他们却不爱我,不疼我,不看我,将我带到这个世上却又弃我于不顾。
然而孩子的渴望是不会轻易消失。
当时间流逝,恨意稍淡,我望着遥远的中庭,依然能感到心中的眷恋与不甘。
我曾询问过一直陪伴我的光骑士。
“白格,是我不够聪明吗?”
“以小少爷的聪慧,足以解决这个宇宙里百分之九十九的难题。”
“那……是我不够可爱吗?”
“如果连小少爷都算不上可爱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可爱的生物了。”
“还是说,我不够乖吗?”
“小少爷是我这几百年来遇见过的最听话的小孩子了。”
啊,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其实我明白。
我应该知道的。
只是我不想承认。
心里有一道声音不停在说——他们不爱你,他们讨厌你,所以无论你怎样努力都只是徒劳而已。
这是所有悲哀中最大的不幸。
它使我成为情感的傀儡,使我原本健全的人格支离破碎,促使我将自尊心主动放到他人的脚底,把我的骄傲剥开示众。
尽管我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这点,却甘之如饴——既痛苦又欢喜,我在扭曲的阴影中生长,最终异变成吞噬他人的怪物。
在黑暗而深邃的梦中,鬼影憧憧,他们向我扑来,撕咬我,折磨我,因为我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我看见梦中的自己,他正在绝望地哭诉:
如果我真的该死,
那么请你们,
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