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于琦全据江东四郡之后,就有部分难舍故土的族人从新寓返回丹徒,重立丹徒于氏,如今在渡口迎接的,便是以这些于氏族人为首。
在一声声嘈杂的“拜见将军”、“拜见君侯”声中,那一股中气十足的“拜见族长”之声却格外响亮。虽然实际上自这些人从新寓离开之时,他们便在行为上实现了分家,一个新寓于氏,一个丹徒于氏,不过毕竟这才分家一年,情分尤在,于琦便也懒得纠正。
与之相应的,于琦对着一位朱氏老人却更加热情和善,此人便是朱氏的族老、朱武的二大爷,当年就是他支持朱武投靠于琦的。
见于琦拉着自己二大爷的手笑语晏晏的样子,此时在于琦帐下担任门下督的朱武在一旁笑的嘴角止不住的咧开,挺胸腆肚的望着两旁微微弓着身子、恭敬的束手而立的陈、黄、张三族的族老,一幅顾盼神飞、得意洋洋的样子。
哈哈,当初我率领族中部曲投靠将军,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骂我憨货,如今看看,丹徒朱氏因我而兴,反观尔等……哈哈。
丹徒,既是于琦的故乡,又是日后江东影响广陵的重要节点,是以于琦在丹徒多待了些时日,一是为了等一个吉日,主持于氏新修的宗祠以及被光大的门楣的落成仪式;另外便是特意到去年在丹徒设立的招贤馆转了转。
随后便沿着当初征讨孙策的路线一路南下,经曲阿、无锡至于吴县。
到了吴县,于琦直接入住了陆氏庄园,毕竟陆氏也算是他的半个家,而对于陆逊、顾雍及朱桓来说,那就真是到家了,而于琦也照顾他们,给他们都放了假,唯独陆逊,于琦在给他放假之余,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小的任务:按照陈登提供的情报,寻访避居吴中的二张及卫旌。
其中张昭、张紘皆名显于世,稍微留意便打探到其所居之所,而二张面对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前来拜访招揽的于琦,也非常给面子,都同意了于琦的招募,跟吕岱等人一样,被于琦募为掾属。
至于卫旌,大小也是个名人,却跟人间蒸发了一般,让身为地主的陆逊竟寻之不得,为了不耽误于琦的行程,陆逊不得不向好友朱桓求助。
就在朱、陆两家发动力量寻找卫旌之际,顾雍代表吴中四大家族,与四大家族的族老联袂向于琦献上了一份图籍名册,图籍是四大家族位于吴中四县所有的部分良田,这个“部分”共计一万顷,折算下来为一百万亩;名册是四大家族蓄养在这部分良田上的部分徒附、奴仆,共计三万两千多户,十八万八千余人。
“这是什么?”
顾雍恭敬的道:“君侯容禀,属下观君侯在淮南之所为,感君侯气吞天下之志,常常为思量怎样才能帮到君侯而夜不能寐,直到前些日子回到家乡,看到田连阡陌,这才恍然;属下便说服族老,同时私下里联络陆、朱、张三家,我们四家共议,将这些田产与人口献出充公,为君侯大业添砖加瓦。”
在顾雍说话的时候,于琦就有些难以置信,等顾雍说完了,于琦看看手上的图籍名册,再看看恭恭敬敬的顾雍,又看了看一旁的是仪,于琦真的是有些难以置信:这种事你顾雍做的出来,我信;但是这些话从你顾雍口中说出,我怎么就有些不信呢?这话要是从是仪口中说出,我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你这浓眉大眼的……
“这个……”,于琦捏着图籍名册沉吟了一会儿,随即挺直身躯,正色拒绝道:“这是你们四家祖上数百年来传下来的基业,无缘无故的,我不能接受。”
作为此事主要的推动者以及贡献了大头的陆氏族老上前说道:“君侯切莫推辞,这是我等小民一片拳拳之心,只盼君侯能早日澄清玉宇、定鼎天下。”
“君侯也知我等在吴中扎根百年,纵然献出这些田产人口,也只是伤筋动骨而已,以我等余下之产,温饱自足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君侯就不要推辞了。”
于琦倒是想推辞,真的想推辞,他现在据有淮南、江东两地七郡数百万生民,他缺这一百万亩田地跟不到二十万百姓吗?
他不缺!
以现有的土地跟人口,足以支撑他接下来的发展,于琦承认,他是有从江东豪族手中获取百姓的想法,但那得等贺齐跟吕范整顿好了会稽及豫章两郡南部之后,他才需要百姓去充实当地的丁口,带去农耕文化、同化当地的瓯越及百越百姓,但那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四大家族这样搞,搞的于琦好像扒皮酷吏、无道昏君一样。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了解内情的人知道这是四大家族主动投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于琦恃强凌弱,逼迫亲眷部属,这让江东各地的豪族们怎么看?夺人家产,断人财路,那些桀骜难驯的江东豪强们能忍?
涉及到真金白银的利益,有时候就算是亲如父子都也可能反目成仇,何况是治江东不过一年光景的于琦呢?
只是于琦再看一脸真诚的顾雍及陆氏族老,他也有些拿不准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是真心投献还是想把于琦架在火上烤?
于琦捏着这份烫手的图籍名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难办了呀,搞不好的话,江东各地要发生叛乱的啊。
见到于琦不但没有欣喜应下,反而凝眉不语,有人懵懂不解,也有人洞若观火。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中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从眼神交汇到交头接耳,眼看着场中情势即将失常,是仪站出来说道:“主公,属下斗胆,能否请主公把这份图籍名册给属下一观呢?”
随着是仪站出来,场中逐渐变得嘈杂的氛围顿时为之一肃,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到是仪的身上。
虽然不知道是仪的目的是什么,但于琦还是相信是仪的,所以他想也没想,便把手中的这份图籍名册递给是仪。
让于琦以及场中众人奇怪的是,是仪从于琦手中接过这份图籍名册之后,并未翻看查阅,而是直接卷起来塞进袖子里,随即对于琦说道:“主公,属下斗胆,请主公着亲卫收拾出一间屋子,属下想请几位族老移步,就此事详谈一番。”
到了这个时候,场中众人哪里还不明白此事的蹊跷,虽然他们之中有的人还没想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向想明白的那些人打听。
但是那些聪明人又怎么会在这个场合胡乱开口?
于琦看了看是仪,见到是仪给自己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于琦这才喊来亲卫,让他们按照是仪的说法去办。
看着是仪、顾雍及几位族老离开的背影,于琦也只能选择相信是仪,并在心中打定主意:若是事有不谐,说不得要调甘宁东来,在江东大开杀戒!毕竟江东豪强若是叛乱,其结果可不会跟淮南宗贼一样轻轻落下。
是仪跟几位族老谈了些什么,今日在场的众人并未知晓,只知道当是仪携手几位族老归来之后不久,就传出了于琦要宴请吴中乡绅的消息,只是宴请的时间却定在了半个月之后,据消息灵通之辈从陆家打探出来的消息看,说是需要准备,至于准备的什么,却是众说纷纭了。
不过却有人看到于琦在两天后率领大队人马离开吴县,往东南方向而去,这又为众说纷纭的各路消息平添了几分疑云,让此事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有人说于琦是尝到了甜头,南下钱塘,去向钱塘一带的豪强讨要田地跟人口;也有人说于琦是觉得吴县不安全,南下调兵去了,只是这个说法在面对“调兵为什么不北上”的反驳时,显得有些难以自圆其说,毕竟解释什么丹徒老家都叛乱了,北归之路被堵着实有些夸张;更有夸张的说于琦在吴县遭到了刺杀,这才不得不离开吴县。
好在这些甚嚣尘上的言论并未传扬太久,很快就有四大家族的人出来辟谣,再加上吴县并没有做出什么应激的举动,粮价也平稳,这才没有继续出现更加夸张的谣言,不过只要于琦一日未归,这些谣言便不会消失。
至于于琦到底去干什么了,却也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