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注意到徐初容像小猫一般警惕的眼神,心中觉得好笑,面不改色地继续给这些文人添了把火:“大梁两京一府十三州,百姓安居乐业,朝廷轻徭薄赋。虽不敢说吏治绝对清明,但是我朝陛下以身作则,宫中用度极为节俭,下面的人自然懂得爱护百姓。一言以贯之,我朝从来没有人将民心挂在嘴上,只牢记一句话。”
众人好奇地望着他,不知此人又有何等真知灼见。
裴越腰背挺直,神色郑重地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诸侯为大夫,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丘民而为天子。”
无论张既还是徐熙,亦或是堂内百余位声名卓著的南周文人,听到这句话后无不陷入沉思。
裴越没有直言两国的差别,但是他们都不蠢,哪怕只看建安城内那些穷奢极欲的权贵们,也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没有人像此前那样站出来直指裴越在信口开河,因为这种事几乎不需要验证,北梁的强大有目共睹,去岁在西境大败西吴数十万大军便是明证。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近几十年来北梁境内从无大规模的百姓叛乱,这还不够说明问题?
就在堂内气氛极其肃穆之时,一行人走进明堂。
为首者乃是南周礼部尚书上官鼎,身后是一众礼部官员。
他负责主持今日宴会,自然也知道堂内发生的论战,却没有着急忙慌地与裴越展开争论。在与其他大儒见礼之后,上官鼎来到裴越面前,微笑道:“裴侯字字珠玑,本官听完之后颇有收获。”
裴越淡然道:“大宗伯谬赞。”
上官鼎神态和煦地说道:“如今周梁两国乃是友好邻邦,更应该相互取长补短,裴侯所言正是我朝陛下忧虑之事,将来少不得要向贵国请教一二,还望裴侯能够不吝赐教。”
这位礼部尚书姿态放得很低,但是中气不弱,这番话很快便传遍整座明堂。
裴越面容古井不波,心中却略感意外,先前所言自然是要挑动那些文人的观念,然而上官鼎轻描淡写几句话便化解自己的攻心之策。虽说他已经在文人们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但上官鼎的表态却足以暂时压制那些悸动。
不愧是徐徽言的左膀右臂,看似圆滑谦卑,实则对人心的揣摩已臻化境。
但是裴越并无挫败感,因为上官鼎的话说说容易,想要实行却难比登天。南周之所以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根源就在于门阀权贵的势力根深蒂固,徐徽言也做不到逆天改命。
今日撒出去的种子,将来必然能够生根发芽,这才是裴越决定参加东林文会的根本原因,余下给人挖坑的谋算不过是顺势而为。
旁边的徐初容显然看不惯他利用那些清高孤傲又胸怀苍生的文人,可是对于裴越来说,两国交战攻心为上,瓦解对方内部的斗志才是兵法的要义。
一念及此,他便放下心思与上官鼎东拉西扯,一派宾主尽欢的和谐场面。
俄而,酒宴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