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不苟言笑地说道:“无论是驱敌于外还是捍御内地,无论是主动出击还是保障生民,这些都是为了大梁。不要对将士们说那些晦涩难懂的言辞,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倘若没有大梁,我们就是没有家的野狗,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运气。所以,为大梁而战便是保护我们自己的家园。”
他顿了一顿,抬手轻敲着桌面,正色道:“第二点便是为自己而战,你想升官发财,想出人头地,想荫封子孙,这都没有问题,更不是大逆不道的罪责。人必有所执,方能有所成,如果连正视自己内心想法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人不配留在我的麾下。”
一贯沉默寡言的孟龙符忽地开口问道:“侯爷,为何你会对我们这般信任?”
裴越环视众人,然后坦然道:“你们在战场上肯将性命交于我手,为何不能信任你们?”
孟龙符郑重地说道:“末将宁死也不会辜负侯爷的信任。”
眼见其他人也要开口,裴越抬手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方才那两个问题你们要认认真真地想清楚,想透彻,然后对麾下的部属言传身教。记住一句话,连自己为何拼命都弄不清楚的人,或许能在战场上侥幸赢一次两次,但是肯定会以失败落幕。”
“是,侯爷。”
“七略里的阵法篇,除了记录兵书上常见的阵型之外,还有我改良完善过后的鸳鸯阵。不论是藏锋卫还是武定卫,你们必须让士卒熟练掌握鸳鸯阵。”
“谨遵侯爷吩咐!”
罗克敌翻到阵法篇那一部分,大致看了一遍鸳鸯阵的描述,随即惊讶地说道:“侯爷,这个改良后的鸳鸯阵非常适合南周的地形!”
裴越心中感慨,此人不愧是家学渊源,眼光的确不凡。
若是单论出身,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强过罗克敌,毕竟他有一个手握军权的国侯父亲。
至于在南周那种水网密布地区如鱼得水的正版鸳鸯阵,以及七略中的部分内容脱胎自《纪效新书》,裴越只能对那位名留青史的戚将军道声歉。
他没有顺着罗克敌的话头说下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说道:“诸位,时不我待,只争朝夕。三个月后,我会亲自检验你们的操练成果。”
众人面露激动之色,齐声道:“末将领命!”
连番敲打之后,裴越开始继续对众人强化他的治军理念,通俗点来说便是洗脑。
操典七略只是手段,他要做的是塑造藏锋卫和武定卫的内在,纵观前世今生的史书典籍,一支没有灵魂的军队绝对算不上王者之师。
相较于他在绿柳庄中藏着的那些东西,眼下他对这些武将做的事情难度更大,但是只要成功继而辐射开来,收获也将更加丰厚。
因为那意味着这支战斗力极其恐怖的军队将成为他手中紧握的王牌。
这场非常漫长的军议一直持续到夕阳西斜,午饭是戚闵带着人送进节堂,然后立刻退了出去,众人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然后继续讨论为将之道和练兵之法。
散场之后,裴越独自坐在桌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一炷香左右过后,戚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林安都带到。”
“进来。”
“属下参见侯爷。”
“免了。”
林安都直起身来,看着脸上略显疲倦的裴越,不由自主地泛起紧张的神情,与当初临阵斩杀万夫长时相比截然不同。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同时对裴越有些不服气,觉得自己只是没有机遇而已。
然而他在藏锋卫中历经后面的战事,对于裴越早已心服口服,更多了几分畏惧。
裴越懒得客套,直白地说道:“我在京都给你准备了一套宅子,过几日去那里住着。”
林安都愣住,惊慌道:“侯爷,属下不想离开藏锋卫。”
裴越解释道:“你是疏月唯一的亲人,自然要将她送上花轿。虽然我不能给她正室的身份,却也不能潦草处事。到时候疏月会提前住进那座宅子,你身为娘家人要送她出嫁,明白了吗?”
林安都百感交集,心想这位侯爷可真是个奇人。
虽然他对京都不熟,但是只看裴越如今的身份就知道他每天要操心多少事,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能照顾一个侍妾的心情,实在是与众不同。
无论如何,裴越那句话没错,林疏月是他仅剩的亲人,能看到她有一个好归宿,他心中只有欣慰和喜悦,便郑重地点头道:“属下明白了。恭喜侯爷,多谢侯爷。”
裴越稍稍迟疑,最终还是直言道:“我不希望军中有人知道你和疏月的亲戚关系。”
林安都洒然一笑,挺直腰杆说道:“侯爷,属下如今是藏锋卫左军第三都游击,这个军职是属下拼死杀敌得来的,我可不希望别人以为这是我堂妹跟您求来的。”
裴越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微笑道:“如此便好,去操练吧。”
“遵令!”